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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165)

她掫起毡子瞧,对面一顶精美的八人抬大轿拦腰横跨胡同,把原本不宽的去路堵了个严实。她心里一蹦,暗说大夜里的,别再出什么事儿。惹不起躲得起,把毡子放了下来,吩咐轿夫绕道。

那边慢悠悠传出个嗓音来,不怒自威,“你敢。”

她早就料到是他,他出了声,也不感到惊讶。只是找上门来了不得不应付。要问她的心里话,就他以前的所作所为,但凡她有能耐,早打他个肠穿肚烂了。可这是位碰不得的主儿,暂且不能得罪,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鹿死谁手。

她只得让轿夫停轿,下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轿外了,金冠玉带,及地的青狐大氅把那身量拉得愈发长了,站在那里像尊佛,眼里一轮沉沉的光晕包罗万象。

颂银上前蹲了一安,他竟从那却步一福里窥出了不满,“现如今不在我旗下了,见了我不打招呼就要走?我好歹是你的旧主子,莫说你,就连你阿玛也不敢这样。”

他又来卖弄主子的威严了,颂银无可奈何唯有退让,“六爷说笑了,我不是这样的人。先前您没露面也没出声,我不知道是您在,要知道了,怎么也得来请个安。”她抬眼看了看那轿子,依旧那么嚣张地拦截着。她迟疑问,“六爷是恰好路过这儿?恰好碰见我?”

他说不是,“我就是来堵你的。”

她额角一跳,这话倒毫不遮掩,敞开了说也好。她努力压住了火气,“六爷找我必然有示下,听您吩咐。”

他慢慢踱了两步,“没什么,许久没见你了,想你,来见见你。”

她脸上一红,左右看看,两边的轿夫加上他的戈什哈,足有二十来人,他就直剌剌地说出来了。她简直觉得丢人,他办事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大概只有在想利用你的时候会含蓄些,其余的,只要他高兴,直接扔到你脸上,你不接也得接着。

她尴尬笑了笑,“六爷体念我,大约知道奴才近来忙,没得闲上府里请安。”

他又说不是,“我是听说你被容家回绝了,特特儿瞧瞧你。”

原来是看热闹来了,她感觉怒火熊熊往上涌,这个始作俑者,用了这么多手段做成了缺德事,这会儿安然来查验成果了。她打量他的脸,他眼角含笑,十分自得的神态。她急促地喘气,恨不得抓花他的脸,叫他再使坏!可是不能,她还有理智,她依旧不敢得罪他。

“我好得很,谢谢六爷关心。原本我和容实要成亲,得上您那儿调档,现在不用了,等我瞧上了别人,说嫁就嫁了。”

他哼笑一声,“因为你的旗籍不在镶黄旗了?我那个档子房烧了个精光,你们的户籍册子一天没交付正黄旗,你一天在爷手上。”

颂银简直要憋不住了,她梗着脖子气愤地望着他,“您究竟想让我怎么着?和容家已经不成,您怎么还不满意呢?”

“我自然不满意,因为你还没嫁我,我不高兴,就和你作对、为难你,直到你当我的福晋为止。”

这人是不是疯了?有他这么结亲的态度吗?就因为他是天潢贵胄,得不到就逼,把人逼得没了退路,叫人别无选择?

颂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您今年多大了?我记得过完年二十五了吧?”

他说是,“你问爷的年纪干什么?”

“那也不小了呀,干的事儿怎么这么膈应人呢?”

他吃惊不小,以为她不敢这么和他说话的,没想到她吃了熊心豹子胆,终于要发作了。

他抿唇一笑,妙得很,他就是想见识一下她的真性情。如果他这样不择手段地欺压她,她还能同他虚与尾蛇,那就说明他看错了,她是个面人儿,将来也不会有钢火。可掌着内务府的女官,怎么能是那样的!她想说他幼稚是不是?只不过嘴上还留着神,不敢那么直接。

他点点头,“是不小了,那又怎么样?爷就爱整治你们俩,看见你们好我就不高兴。”

颂银气得厉害,瞧了四周围一眼,“我不能骂您,要不咱们也交个手吧,打一架就痛快了。”

他立刻拿轻蔑的眼光打量她,“你胆子不小,爷输谁也不能输你吧!不过今儿不和你打,我被容实弄伤了胳膊,下不得场子了。你把账记上,等时机到了,管叫你痛快。”

他一语双关,颂银不是傻子,全听出来了,顿时恼得面红耳赤。边上那么多双耳朵听着呢,她大声一喝,“都给我滚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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