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世家(72)

豫亲王直皱眉,“这句老话从来没听过,又是你瞎编的吧?”

她嗫嚅了下,“甭管是不是编的,总之话糙理不糙吧,主子说呢?”

他蓦然冷了眉眼,“怎么决定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你多嘴,办好你份内的活儿就是了,别的不要你管。”说罢抬手一拍,不远处的太监紧走几步上前来,垂着袖子听示下。他抬了抬下巴,“送小佟大人上戏园子,瞧时候宾客该来了。”

颂银没计奈何,唯有蹲福告退。一面跟着往跨院去,一面暗里腹诽,这种人是有君临天下的气度,不讲理的劲头比皇帝还足,他日要是龙飞御极,她肯定是没日子过了。

不管怎么样,目下得先打起精神来办差事。北京人爱办堂会,有大院子能搭戏台的,都在自己家里办。主家出资请名旦、名角儿来唱一场,未必要逢喜事,平常图个热闹也爱召集。当然不仅仅是京戏,还有昆曲、杂耍等,反正怎么高兴怎么来。并且光听戏是远远不够的,得办宴,办茶座,颂银一上午尽忙这个了。

等到近晌午时客人陆续来了,有朝中的官员,也有城里叫得上号的人物,比方说琉璃厂内画的高手,还有古玩界给人鉴定真假的行家。

官员们见了她都认识,咋咋呼呼拱手,“哟,小佟总管在呢。”

她欠身回礼,“王爷差遣,给府里搭把手。”

旗人的住地是这样划分的,整个皇城,非常平均地切割成八份,八旗各占一块地,地面上住的都在一个旗。佟佳氏是镶黄旗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豫亲王旗下,给主子效命不可推辞,因此也没人和她打趣。在王府办差比在宫里轻松,因为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家常过日子是什么样的,堂会上就是什么样。客人里也有喜欢票戏的,听到喜欢处技痒难耐,上台献一嗓子,通常能换来台下叫好声一片。豫亲王是东道,那些爱起哄的都撺掇他,起先他还推诿,后来抵挡不过,去后台扮上了。隔了一刻亮相,竟然是《长生殿》里的太真妃,铜钱头下五官美艳,水袖舞得簌簌生风。戏里最难就是反串,颂银在台下看着,忍不住跟众人叫了声好。

这时天色已近黄昏了,那声好被回廊上走来的人听见了,十分不服气地嘀咕:“先天不足,后天凑数。装女人不嫌磕碜,有能耐扮钟馗呀,看不把你打成屎壳郎!”

?

☆、第28章

?戏台上的人生和现实不一样,颂银可以不带任何成见地去解读那位多情又多舛的贵妃。

豫亲王的姿容可以很轻松地驾驭这类绝色女子,他本身就长得好,敷上粉,擦上胭脂,眼波袅袅、身姿楚楚,除了这贵妃个儿太高以外,基本没什么可诟病的。颂银在台下一角有自己单人的座儿,她两眼望着台上,一手支下巴,开始胡思乱想。要是容实扮上不知是个什么样,应该会很惊艳。他的长相有男人的慡朗,兼具女人的秀致,还有那长而纤细的手指,挽出个“斗芳”来,大概真会迷煞人。

奇怪现在每每会想起他,以前那么讨厌他,鬼打墙后他还拿挂鞭栓在狗尾巴上吓唬过他,她对他的印象一度糟糕到极点。后来他救了她,在她危难中帮她求了情,她对他的感觉就不像以前那么坏了。做人嘛,不要太过睚眦必报,世仇都能化解呢,何况这点小小的过结!他待你和善,你要好好回敬人家,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其实他人真不错,她抚了抚自己的脸,眼前浮起他贼兮兮的笑,自己也傻傻跟着笑起来。

忽然有人在她肩上拍了一把,然后一个身影挨过来,在她的条凳上落了座儿。她转头一看,正是他,一下子红了脸,“你怎么来了?帖子上没邀你。”

“没邀就不能来?我下值去找你,你阿玛说你在豫王府帮忙,我瞧天色不早了,等这里散了好接你回家。”他一面说着,一面从桌上盒子里捡了瓜子儿磕着,两只眼睛盯着天棚底下,别别扭扭地叹气,“六王爷太想不开了,这是何苦啊!”

颂银看了台上一眼,“怎么了?唱得挺好的。”

“好赖是位王爷嘛,扮女人不成个体统。他要是有这癖好,玩儿精了倒也凑合,可他这个不成。”他无比挑剔地摇头,“你瞧那两步走,僵虫儿似的。再瞧那粉,一张嘴直往下掉,隔这么老远我都闻着馊味儿了,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反串!”

颂银觉得好笑,原以为这天字第一号不拘小节的人忽然守规矩了,谁知不过是为埋汰豫亲王。她没想和他辩驳,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后半句话上了。他说来接她回家,有种平实家常的亲切感。自打她不用芽儿扶轿起,天天见到的只有那两个黝黑的轿夫,刚才猛看见他,竟还有点高兴。她周旋了一整天的大宅子,对她来说依旧陌生。在这种疏离的环境里见到熟人,心里那份踏实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

上一篇:锁金瓯/为夫之道 下一篇:宫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