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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229)+番外

他气急败坏,可是怎么都挣脱不开。撕扯了半天,冲动的劲头过去了,终于还是放弃了。

“罢了,且再等等吧。”他怅然踢了他一脚,“起来,我问你,先前那个生兵说皇后提过一个地方,是哪里?”

录景哦了声道:“圣人说请那个农妇去舒州做客。”

他回殿里,展开羊皮地图仔细查找,原来舒州在绥国境内。他忽然有种辛酸的感觉,她有意无意留下不少线索,是为了指引他去寻她。以前她是简单纯粹的,如今被逼着长大,全因为他照顾不周。

他提起绛纱袍的袍角急急下台阶,边走边道:“招宰相王简、太尉元畅、枢密使朱成道、金吾卫上将军斛律蓝海入崇政殿议事。另传令天武、神卫指挥,点二十员勇将在东华门外待命。”

录景嘴里应是,脸上依旧愁云密布,“官家还是决意去追么?”

他抬头看天,喃喃道:“再待一夜,若明日天亮前没有消息,撤回所有禁军,加强汴京城防。命王简率众密守皇城,我要去建安……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等我,我们约好的。”

☆、第80章

一路向南,马车坐得太久了,直犯恶心。

崔竹筳没有带她走官道,一条曲折的小路绵延向前伸展,走了很久很久,未见人烟,也没有客栈。秾华坐在车内往外看,两侧是焦黄的芦苇荡,北风吹过高低起伏,像枯败的浪。昨夜下过一场雪,南方的雪短促,下起来漫不经心,到天亮时一看,稀薄的一层覆在地上。车轮碾压过去,留下浅浅的辙,有种孤独沧桑的味道。

她打起前面的毡子问他,“我们何时能走出这里?”

他说快了,大人哄骗孩子似的,总是那句话。她轻轻抱怨,“已经困在这里六天了。”

他回过头来看她,眉睫上有凝聚的霜华,“若不是你向那户人家透露太多,我们何至于走这条路?”看她讪讪的,又不忍苛责,调转开视线道,“前面有个镇子,到那里住一夜吧!我看你脸色不好,身上不舒服么?”

她把帘子放下来,“没有。”顺势躺倒,茫然看车顶的镂雕,低声问,“先生,还有多久能到建安?”

他估算了下,“十来天,已经走得很急了,这条路不通建安,出去便是池州。从池州到建安有三百里,必定烽火连天,你要做好准备。”

他们一直在这片芦苇荡里,连个鬼影都看不见,哪里能体会外面的跌宕。她想象不出被大军横扫过的城村会是什么样,只是一味地盘算官家何时能来建安。这是个两难的抉择,他来,说明城已经破了,大绥也完了,她并不希望这样。可他若不来,他们就会错过,也许一辈子不能再相见了,想起来又让她满心的恐慌。

不知现在钺军战况如何,攻到了什么地方。如果她拖他的后腿,让他慢些再慢些,等官家抵达了,就会有希望了。

她抬起手摸额头,手心很冷,愈发显得前额滚烫。她乏力地闭闭眼,“先生,我好像发烧了。”

他立刻拉住缰绳过来查看,探手想触她的额,她飞快让开了。他的手尴尬停在半道上,蹙眉道:“我得判断真假,毕竟只剩二十多天了,我没有太多时间。”

她迫于无奈,前倾了身子。他在自己额上反复比对,果然她体温偏高,忡忡问她,“难受得厉害么?我把车赶得快些,到镇上请郎中看看罢。”

她拥着褥子,重又缩回了车内,有气无力地应道:“颠了一路,我都快要吐了。先生还是慢些吧,天黑前能赶到镇上就好了。”

他不放心,不时回头张望,可是一道厚毡阻挡住了视线。每每怅然,不隔一会儿便忘了,又忍不住回头看。

她躺着,半闭着眼睛问他,“先生可冷?”

他心头一颤,这段时间来她见他都如死敌一般,突然嘘寒问暖,叫他大大感动起来。忙道:“不冷,你照顾好自己就是了。”

帘后静默,过了半天才听她长叹一声,“先生这是何苦呢!”

他窒住了,心里有好多话,可惜总会被惭愧封住口。今天她愿意沟通,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压了压腹上生痛的伤口,努力组织语言,“大约是劫数,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上,如果没有刻骨铭心,就白来世上一遭。最近我常在回忆以前的日子,在建安平淡生活,每天都过得轻松快活。如果问我这一生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就是促成你和亲。云观死遁的那三年,其实我有很多次想向你表明心迹,可是因为牵绊太多,错失了良机。后来入汴梁,我有我的使命,若云观不能夺位,就要助琴台公主封后。一步一个陷阱,都是我自己埋下的,现在悔之晚矣。细想来,你恨我应当只因为春渥那件事。对于春渥……我罪孽深重。若不是为了让你走得毅然决然,我不会出此下策。可是后来你也为她报仇了,虽然没能让我偿命,但我受的罪足可以抵消大半了。可否让我用余下的时间尽力补偿,看在我们师生十年的情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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