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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庭(52)+番外

秾华四下观望,不见今上,便问:“官家在何处?”

颜回道:“西岭山口有个瀑布,叫白龙沜,那里有一片楼阁,消暑最是好去处。官家在跨云亭设了河鲜宴,说待圣人醒了,便请圣人前往。”

恰巧春渥也匆匆赶来了,她不动声色戴上镯子,命颜都知带路,提裙往跨云亭而去。

要说崇帝,真是个懂得享受的行家。这艮岳每一处都是匠心独具,十步一景,绝不是一般山野能比的。西岭北有龙柏坡,南有芙蓉城,到颜回所说的那处亭台,还要经过灈龙峡和罗汉岩。人在山水中行走,渐行渐近,才看清那跨云亭建在瀑布边上,站在亭里一伸手,就能够到栏外飞练。

她踏上河滩仰头看,今上孑立栏前,穿着素锦褒衣,束发戴玉冠。朱红的组缨垂挂在胸前,一眼看去颇有种画中仙的意思。

她嘲讽一笑,长相从来和心地不相称,也算是老天对他的眷顾。空有一张漂亮的脸,剖开胸膛其实是一副蛇蝎心肠。

按捺住心神登亭,窄小的石阶迂回兜转,瀑布虽然是人造的,却也有不小的力道,山石被冲击得嗡鸣,亭子也跟着震动。她抚胸道:“嗳,总觉得会跌下去似的。”

他没说话,牵着广袖比了比,示意她入座。

她欠身道谢,看桌上的菜色,果真应了河鲜宴了,姜虾、海蜇鲊、螺头瀣、清汁田螺羹……满满铺排了一桌。她生在南方,傍水的地方少不得海鲜河鲜,她也极爱吃那些。到了汴梁,禁庭中吃得精致,不像民间做得原汁原味,便有点失了兴致了。今天却好,器皿奢华,里面的菜却不繁复,她心里欢喜,笑道:“宫里厨司也会民间做法么?”

今上替她斟酒,淡声道:“鱼虾都是池子和瀑布里打捞的,没让厨司做,命几个自小长在湖泽边上的黄门掌勺,就用最寻常的做法,或者可以做出宫里没有的味道。”

她偏过头看了杯中一眼,“我不饮酒,官家忘了?”

他说:“那是梅釀,几乎已经没有酒味了。昨天让他们沉在潭里,喝了能强健脾胃,抵御河鲜的寒气。”

她抬眼看他,他目光如水,不似在宫中,少了些阴冷沉郁。只是仍旧不开颜,即便微笑,也是浮于表面。她向他举杯,“官家有心了,臣妾敬你一杯。”

他执盏回敬,汝窑荷叶盏轻轻相击,叮地一声脆响。客套过后她就顾不得许多了,姿态十分优雅,但吃得真不少。盘里一条糟鱼被她吃了大半,间或对今上暖暖一笑,不看她面前盘底,简直以为她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他别开脸,怕看多了她,叫她觉得不自在。他对这类河鲜不怎么有胃口,略用了几筷便放下了。起身到围栏边去,急速而下的水流溅起细密的烟雾,他用手去触碰,只觉那雾气包裹五指,一点点浸透消融,汇聚成水珠,从指尖倾泻而下。

“已经三年没有来这里了,今天是托了皇后的福。”他喃喃道。

她的语速比平时慢了好多,“官家是该出来走走的,政务一辈子忙不完,偷得浮生半日闲么……”

他没有回身,嘴角挑起一个弯弯的弧度,“皇后昨日说要采菱的。”

她啊了声,“是是,采菱……咱们何时去?”

他静静站了一会儿方转身回座上,看着她,似笑非笑道:“皇后的性子就是太急了,宫中生存,急是大忌,不过我却容得你这个脾气,真是奇怪。”

他有时那种暧昧不明的话很让人头痛,她侧目望他,突然想起昨晚情景,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勉强笑道:“官家恩典,臣妾感激不尽。也不知怎么,在官家面前倒不像太后面前那样拘谨。听我rǔ娘说,女子出阁后,最亲的人莫过于丈夫了,现在想想很有道理。”她把酒盏往他手边递了递,“官家吃得极少,不喜欢么?再喝一杯吧!”

他垂眼看,那荷叶盏里的佳酿能倒映出他的脸。他伸手去触,两指捏着端起来。再望她,她嘴角含笑,连眼睛里都灌满了蜜。

多好多生动的一张脸!他把酒盏贴在唇上,然而顿住了,犹豫了下,还是放回了桌上。

“我要替皇后摇橹,喝多了难免误事。”

她想了想,莞尔道好,“那官家回环山馆小憩,过了晌午咱们再去不迟。”

他点头,吩咐颜都知备下小艇,略在跨云亭坐了会儿,便携她回万松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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