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潜鳞(20)

登褒的夫人终于登场了,姿色平平的女人,并不显得惊艳,大约二十多岁,绾着长发,脸上神情温婉。进门也不避讳什么男女,俯身一拜道:“听闻客人带来了外子的消息,匆忙来见失了礼数,还请见谅。”

三个人站起身还礼,阿螺这回比较小心,问:“登褒先生出航之前,夫人有没有赠过他什么东西,让他随身携带?”

登夫人脸上一红,迟迟嗳了声,“那是我和郎子之间的小事,不足为外人道。”

阿螺笑了笑:“夫人务必告诉我,登先生托我送东西,我得对上了人才能交付,如果弄错了,有负先生所托。”

龙君散漫看了阿螺一眼,其实是谨慎过度了,不管胭脂盒的主人是谁,钱用来慰问遗孀就行了。可这些水族依旧陶醉于旖旎的爱情,因为感动她们的并不是登褒其人,只是他身上藏着的那个胭脂盒。

登夫人有些难堪,犹豫了下方道:“我和家夫成婚没多久,他就奉命出航,海上一趟来回得好几个月,我怕他孤寂,送了一盒常用的胭脂给他,见了那个就像见了我一样。”

夷波和阿螺交换了下眼色,看来这回不会有错了。夷波拿出沉甸甸的一袋烛银放在桌上,阿螺说:“登先生死了,我们看到他身上的胭脂盒,大为感动,所以筹集了一点钱,送来给你过日子。你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以后可以再找一个丈夫。”伸手把袋底一扯,大大小小的银锭滚得满桌都是,“你看有这么多,就不愁生计了,你高兴吧?”一旁的夷波猛点头附和。

龙君原本自在喝茶,听见她们这么说,一下呛得喘不上气来。这两个水族空有人形,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样直剌剌宣布死讯,恐怕要惹麻烦了。

果真那登夫人目瞪口呆,半晌颤声道:“哪里来的癫人胡诌取乐,我家先生好好的,你们为什么咒他死?”广袖一挥,气急败坏高呼,“来人,把他们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夷波看到这阵仗,吓得双手一抖,茶水泼了满膝。

怎么了?她们是做好事,为什么还要挨打?她为了多换烛银,夜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起来织绡了,本以为她会感激她们的,没想到是这样。

府里的六七个人全出动了,举着棍子气势汹汹而来。夷波慌忙摆手,“别打……”

她们闯了祸,龙君只能给她们善后,起身道:“夫人请稍安勿躁,她们两个话是直了些,但都是实情。登先生的木兰舟行至哑海突遇风暴,船被打得四分五裂,满船的人尽数罹难。因为船在南海以南,又无人生还,恐怕这个消息传不到东陆上来。她们万里迢迢到即翼泽,就是本着慈悲之心,夫人节哀顺变,也请心中有数,不必再等了。”

登夫人虽不愿相信,可是早就止不住眼泪,踉踉跄跄上前两步道:“既然无人生还,你们是如何得知的?我是妇道人家,长居深闺,你们切莫骗我。”

她刚说完,听见有人惊呼“不好”。转头看,坐在高脚椅上的人褒衣之下伸出一条鱼尾,尾鳍丰泽,无措地扇动着。那张美丽的脸上满是讪笑,怯怯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这下可省心了,用不着多做解释了。龙君叹息着,过去把那只鲛人扛在了肩上,招呼阿螺离开。

夷波还在挣扎,艰难地挺起身对登夫人挥手,“我们是水族……说真话。”

他们踏出登褒的府第,身后便传来哀凄的哭声,登夫人原本不信,谁知鱼送尺素,海外遇难只有鱼能作证,可见她日夜等待的男人是真的回不来了。

夷波为做了好事欣慰不已,在龙君肩头欢快地扑腾着,可是龙君不怎么高兴,直接把她扔进了湖里,“让你不要沾水,结果当着那么多人原形毕露。”一面失望摇头,“鱼的记性果然只有一弹指,难堪大任!”

夷波眨了眨眼,满脸无辜,阿螺忙替她辩解:“那些人要来打我们,她吓着了,才把茶水抖落在身上的。”

夷波点点头,在水下掏啊挖的,掏出来一截藕,洗洗干净给他们递了过去。龙君鄙夷地瞥瞥她,她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吃了水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捺着嘴角接过来,以手为刀,仔仔细细把藕外面的表皮削干净,启唇咬了一小口,竖着手指头指点她们,“人和妖不同,人有细腻的感情,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很多规矩。比如先前在登褒府上,你们赠登夫人烛银,就说是登褒托你们转交的家用,说他在外平安就行了,何必说人家死了。”

上一篇:禁庭 下一篇:金银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