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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错(209)


从良时书房挪来的鸟儿,说着谋反的话,这是谁教它的?
她心惊胆战,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一直在说服自己相信他,国难当头,因他的赤胆忠心对他感激不尽,谁知一切都是假的吗?他在她面前演戏,鹦鹉面前却不避言。这小小的鸟儿懂什么,它不过是个拓本,谁当着它说什么,它就照原样学舌,这是它的长项,也是它取悦人的手段。
她推开铜环,一步一步走到鸟架子前。但愿是她弄错了,事关重大,要仔细确认才好。她尽量控制自己的声调,学它的话,引诱它重复,“直取京师……”
鹦鹉又蹦达起来,粗声粗气说:“安东卫大军,尽在吾手。打什么北虏,直取京师!”
婉婉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心头滴血,脑子里空无所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时候为什么还活着,她应该化成一捧灰,应该魂飞魄散。
原来自己被人当成了傻瓜,这都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他紧锣密鼓谋划江山的时候,她还蒙在鼓里,做着琴瑟和鸣的春秋大梦。枕边人是个有吞天欲/望的野心家,他装得忠孝节义,到头来只为鱼与熊掌兼得。这样心机深沉的逆贼,她以前竟没有察觉,把他当成了可以依靠终身的良配。
多大的讽刺!她笑着流泪,两眼空洞地望着铜环:“好日子……到头了。”
铜环早就和余栖遐通过气,对南苑王有反心一事心照不宣。本以为瞒得一时是一时,一切以长公主的安危为上,没想到最后是以这样的方式大白天下。要怨怪,无从怨起,只能怪南苑王不小心,忘了鹦鹉能言防漏泄的道理。
天塌了,不知何去何从。她还试着安慰她:“先别急,坐实了再恨不迟,别冤枉了好人。”
婉婉只是摇头,“养在他跟前的,学的都是他的话,还要怎么坐实?是我瞎了眼,错把他当成忠良。现在想起那些百姓的啐骂,是我活该,罪有应得。”
铜环最怕看到的,就是她把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自己。这和她有什么相干呢,她也是受害者。相比他们这些江山谁主无所谓的人,她所遭受的是切身的伤害,她眼里的世界和他们不同,是他们永远无法体会的。
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了,爱过、恨过,留下无垠的痛苦。如果她从来没有对他心存幻想,就不会面对今天的撕心裂肺。她回忆起留京的时光,往昔的种种都成了愚蠢的最好例证。她曾经的义正言辞,像一个无情的耳光,打得她心灰意冷。她甚至为此丢了孩子,恨皇帝,恨内阁官员,谁知道始作俑者全是他,叫她怎么接受这个现实?
她失魂落魄,费了极大的力气定下神来,鼓了两回劲儿才站起身,抬手指了指那只鸟儿,“处置了吧,不能留下了。”
铜环迟迟看她,“殿下的意思是?”
她垂着两手走进屋,边走边道:“刚才的事不许泄露出去,倘或传到王爷耳朵里,就提头来见我。”
她有什么打算,铜环不知道,看样子是想瞒过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吧!这样也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局势已然□□,她无力回天,还不如保重自己,至少南苑王对她的感情都是真实的。
铜环领命去了,她一个人在榻上枯坐了很久,脑子转得风车一样,考虑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要不动声色,不能打糙惊蛇。他隐藏得很好,以为可以永远欺骗下去,那就遂他的意儿吧。可是她作为帝国公主的尊严不能丢,她曾经说过,谁想谋反,她就和谁不共戴天,就算同c黄共枕的丈夫也不例外。
她传余栖遐来,仔细问了外面的情况,朝廷调遣大军平叛属实,这么看来他大有可能借这个东风,把兵马送进北京城。若果真如此,实在令人心惊,王鼎还需要过关斩将,他却可以一路畅通无阻,难怪会说“直取京师”。
好深的算计!恐怕他那个糊涂的哥哥还在做着天下太平的梦,人家的刀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婉婉闭了闭眼睛,长出一口气。余栖遐忧心忡忡地问她:“殿下打算如何?”
她握起了双手,含泪狠狠道:“我那哥子再不成器,也是我一母所生的手足,我不容许别人伤他的性命。良时有几句话是真的?分明年前就说开拔的,为什么那回问少奶奶,却说澜舟动身没多久?如果我没猜错,安东卫的大军应当分作了两拨,一拨早就在路上了,澜舟在第二拨,那一拨才是攻陷京城的主力。”
余栖遐简直有些惊讶,一个小妇人,有这么缜密的心思,果真她的骨子里有与生俱来的不凡,不因长久被人宠爱着,就失去判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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