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逞骄(274)

他想问她一声,倘若他告诉她,他听她的话,都听她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她对他好一点,再好一点点。

只要一点点,他就够了。

随了这个念头的萌生,他感到心底里也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苏醒,重新又冒出了头,周身的血,亦渐渐随之变热,又恢复了温度。

谁说一定没有可能。

那个晚上,在旅途那间破旧的旅馆里,纵然他冒犯了她,她不是依然还记挂着他有没有打血清吗。

他迅速地低头,看了下表。

快七点了!

再不去,她真的就要上车,就这样,和别人一起走了!

脑子一热,血瞬间仿佛变烫,在胸腔里翻涌滚动。

贺汉渚再也忍不住,打了一下方向盘,踩下油门,调转方向,朝着火车站的方向就开了过去。

东车站是京师最大的一个火车站。临近年关,一年当中最是繁忙的时段,又是晚上六七点,正当热闹,站前广场的路上,聚满了等待接客的人力车和骡车,穿插着兜售贩卖各种吃食的摊子。贺汉渚终于在七点还差五分钟的时候,赶到了这里。他猛按喇叭,然而,仿佛被淹没在了一个喧嚣而嘈杂的大海里,只能缓慢前行。

没有摩西分海的神力。

贺汉渚弃车在了路边,下了车,狂奔着,穿过人头攒动的站前广场,奔进候车室,推开阻拦自己的人,冲到了今晚开往天城的那班火车的站台。

火车晚点是家常便饭,说十有八九,也绝无夸张。

他指望今晚,自己的运气也能好一点。只要火车稍晚个几分钟,就能让他追上她了。

然而,站台上,那段长长的风雨棚下,乘客已全部消失不见。

就在几分钟前,那一列火车,载着他想要追的人,南下去了。

贺汉渚迎着冷风,立着,眺望夜色下那延向了远方的铁轨,身体里原本已沸腾了起来的血,又仿佛失了温度,渐渐地凉了下去。

运气,终究还是没有站在他的一边。

他早就该有这样的觉悟的。他在心里想道。

苏雪至奔出站台,将累赘的行李箱暂时寄存在了车站里,随即坐了辆东洋车,直奔鲁道夫的家。到了,果然,仆人告诉她,他还是没有醒酒。

苏雪至直接拿了他的医箱,带着离开,随后按照地址,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找到了丁家花园的那处住所。

她拍开了铁门,老鲁出来开门,得知她姓苏,是表外甥,受贺小姐的委托来给他看病,喜出望外,忙将她请了进去。

贺妈更是热情招待,让她坐,又去给她沏茶。

苏雪至让她不要忙这些,问贺汉渚在不在,得知出去了,问去了哪里。

贺妈说:“好像是凤来楼。苏少爷你稍等,我这就叫老鲁去叫!我真的很担心啊,白天他接完电话,人都晕了过去!我说他又不听,我就只好打电话给小姐了!”

“真晕了?”苏雪至和贺家的老妈子确认。

“晕了!我就眼睁睁看着孙少爷吧唧一下摔在了椅子里!”

老妈子的语气十分坚决,说完匆匆跑出去,派老鲁找人。

苏雪至听着庭院里飘来的老妈子和老鲁说话的声音,心里想着凤来楼又是个什么鬼地方,不住地劝告自己要忍耐。

她临时改主意回来了,无关病人操行如何。

姓贺的是救她而受的伤。

作为医师,她必须有始有终。

老鲁出了门,贺妈在客厅里陪她,攀谈几句,又不时地跑到大门口张望一下。

苏雪至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晚上九点钟了,她终于彻底地失了最后的一点耐性,起身,决定先离开,回车站取回东西,找家旅馆过夜。

别的,明天再说。

老妈子似乎不想让她走,劝她晚上就住这里,说自己去给她收拾房间,这样,孙少爷一回来,就能给他看病了。

苏雪至婉拒,出门而去。

丁家花园是处闹中取静的所在,出去不远,几百米外,转上一条行车路,就是热闹的商街夜市,拉了电灯,两边是各种各样的买卖。白天绸缎烟铺,戏院药店,针线鞋帽,天黑后,就变成了吃食摊,将近年底,生意做到天亮。

苏雪至招了辆人力车,坐了上去,让去东车站。

车夫拉着,经过前面一座桥时,对面开来了一辆汽车。

桥面略狭,没街面那么宽,车夫怕冲撞,往侧旁让了让,等在桥下。

贺汉渚开车过桥,沿街中间的车道,继续往丁家花园而去,下桥后,知前头人杂,打起精神,正要拐弯走另条人少的道,忽然,透过半开的车窗玻璃,眼角风瞥见桥头路边有辆东洋车。

车夫避开他的汽车后,拉着客,继续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