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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只白骨精(10)

原来也不知道是哪朝哪辈开始,那会儿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又逢了大灾年,连换着吃娃的事儿都成了寻常。一帮背井离乡的人在路上渐渐滚团。人多了,自然要有个主事的。这杨敬轩的祖宗爷爷能力出众,被推举为首,带着大伙寻落脚之地。说有一天发现少了两户人,祖宗爷带人找到的时候,见地上架了两口烧水的锅子,里面水咕嘟咕嘟冒着白烟,男人手上握着尖刀,女人正死命抱着娃呼号。祖宗爷上去二话不说,掏出刀解了自己裤带,手起刀落从自个大腿上削下两片血淋淋的条ròu,一左一右丢进锅子里,血红着眼对着俩男人说:“你们推举我当头,是信我。如今我无能,让你两家落到要互吃娃的地步。这俩娃的命留下。往后你俩熬不住,跟我说一声,我割ròu给你们吃就是!”吓傻的男人当场丢了刀痛哭,而祖宗爷也因了这壮举镇住了所有的人,自此死心塌地。经过千辛万苦,最后终于带着一帮人迁到了此地,定居下来垦田辟荒。自那时起,就有个铁打不动的规矩传下来,族长必定出自杨家长房长孙,且这一项,被载入族规首页首条。传了不知道多少代,到了杨敬轩爷爷当族长的时候,最后养大成人的就只有杨敬轩的爹。偏偏他人到中年,进城竟被人教唆染上赌博的恶习,开始还只是偷偷搬家里的香炉烟缸出去当卖,到了后来,竟瞒着杨敬轩的爷爷偷地契出去当,等老爷子发现时,家里的二十几亩水田被当了大半,当场气得背过了气去,没几天就撒手而去。没了人看着,他更肆无忌惮,没一年,杨敬轩的娘也丢下十四岁的杨敬轩和十二岁的女儿兰芝,气得病死了。第二年,杨敬轩的爹在县城酒馆里喝得醉醺醺,回来路上不小心栽进河里淹死了。这时候的杨家,已经被败得只剩一座宅院和两亩水田,那还是杨敬轩的娘悄悄藏起了地契才留下的。

出了这样的事,宗祠族长的人选,就变得微妙起来。一半村人觉着,杨敬轩的爹虽然混账,但他祖上功德摆在那,祖宗之法更不可废,该循了旧律,这几年先由族里几个老人撑着,待过几年他成家了,族长还由他当。另些人却觉着他家既出了这样的事,可见败德,且杨敬轩年岁小,更看不出往后品行,嚷着要另推举德高望重之人担任族长,以造福本地乡民,推了杨太公出来。反对者却在背后传杨太公悭吝,远不及杨敬轩的爷爷,自然不松口。于是族长之位空悬了几年,期间宗祠之事,都是杨太公与族里的几个老者一道议定。渐渐杨太公声望渐起,到了最后,两边人越闹越厉害,甚至要打起来。

这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村人正抵角抵得欢,就碰到朝廷征兵的事。当时十八岁的杨敬轩已经长得顶天立地,有一天忽然站了出来,将全村的人都集到了祠堂,宣布自己担一个征兵的名额,族长之位,因杨太公德高望重,恭请太公就任,焚香告祭祖先。

这个决定,当场把村人惊得目瞪口呆,杨太公连连推却,见杨敬轩态度坚决,最后只好勉强答应,却当场宣布,自己决无意侵这族长之位,他日杨敬轩归来,必定将位子让出。于是这场纷争了数年的族长之选,终于尘埃落定。杨敬轩把家里的最后两亩水田和所有家当给了妹子当陪嫁,风风光光地把她嫁给几十里外给自己小时候启蒙过的丁先生的小儿子,把屋子的门一关,便去了北边打仗,两年前才回来,背着一同出去的其他九人的遗物,牵了一匹老得掉牙的马。当年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服出去,如今还是一样。唯一的变化就是现在的杨敬轩,沉默严肃得叫人不敢在他面前笑。

杨敬轩去北边打仗的这五年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村人不清楚。有胆大好奇的人凑上去问,他也不过笑笑,半字不提。只越这样,村人就越好奇。渐渐地村里人背后都传言,大概是他杀人杀得太多,身上附了洗不掉的煞气,这才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这是好事,能吓退一切大鬼小鬼。有当年老族长的忠心者这时候便站出来,提了当年杨太公在宗祠列祖前应过的诺言。

杨太公这几年当族长,当得不是很服众,有人既然提醒,有人自然认同。虽然没当面提这事叫杨太公难看,只背后里却难免嘀咕起来。嘀咕的人多了,自然也就传到杨太公的耳朵里,他老人家几天几夜没睡好觉,挠心挠肺地难过。

其实从杨敬轩回到桃花村的第一天起,杨太公就开始夜不思寐了。他原来以为自己这个侄孙会一去不返,那自己就坐实了这梦寐以求的族长之位,等自己归天,就是他的儿子继承,然后是孙子重孙,世代传承。没想到他现在好生生地回来了,虽然看样子是没混出什么名堂,但他祖上几百年族长当下来,在族人中积下的余威哪里说没就没?要是这当口他朝自己开口,自己是该把族长之位拱手相让呢,还是死占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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