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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44)

夜幕便在这时候降了下来。

白日的晴空被夜晚的星辰所替带,空蝉派四下荒芜一片,就连虫鸣也不曾有,但就在这安静得连夜风都静止的时间里,却又一阵琴声缠绕着星芒,自破损大殿的砖瓦缝隙中透了进来。

琴声悠扬,如空谷幽兰,又如崖边寂月,不带丝毫杀气,只是空旷,空旷得仿似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

殿内三人这一整日都在等待,等到这一阵琴声的刹那,谁也没有立即开口。

这一切来得突然,却又在预料之中,云衿没有想到他们会那样快,却又知道本应就那样快。

长洲的人终于来了。

云衿与花晴站起身来,各自拿着各自的武器,戒备的盯着殿外的夜色,梅染衣一身的血衣已经干了,衣襟袖口的血迹都泛着铁锈斑的颜色,他面色苍白,闭目一动不动,若非胸口还在起伏,看起来便是一座毫无声息的冰雪雕刻。

云衿没有去唤醒梅染衣,她只是耐心的等着,等对方进来,等这琴声开始变化。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琴声之外的东西。

铃声。

这铃声她听过许多次,这是慕疏凉所沉睡的那栋阁楼檐角上的银铃所发出的声音,那阁楼就在空蝉派的后院中央,她不管是什么时候,风起,那铃声便开始响动起来。她时常听着它,有时候是在弟子居自己的房间里,有时候是陵光宗的书房里。听着那铃声,总能够叫她想起来沉睡在阁楼中的那人,想起来她的期盼与等待。

然而就在这时候,铃声响了。

殿内殿外不闻丝毫风声,铃铛却响了。

琴声与铃声呼应之间,突然间又多了另一个声音。平静荒凉的空蝉派里,一道孤独的脚步声缓然而来,踏在琴声每一次弦响的瞬间,踏在铃声每一道余韵的尾声。

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最后,殿外的薄雾与夜色中,浮现出一道对于云衿来说熟悉无比却又全然陌生的身影。

第二二章

云衿听见擂鼓一般的心跳声自胸腔传来,那声音几乎要压过外面的琴声与铃声,一切声音似乎都变得遥远而不可及,唯有那脚步声清晰入耳,步步踏来。

是他,云衿从来没有见过那人走路的模样,但她知道那是他。

薄雾渐渐散去,那道身影来到了大殿之前,穿着一身干净的空蝉派弟子服,长发如墨,眉峰如山。

慕疏凉。

醒来的慕疏凉。

云衿目色复杂,一时之间只觉得所有情绪统统杂糅在了胸口,她看着那人慢慢走近,却连半步也难一动,连半句也难以言语。

但不过一瞬,她身上那一切复杂难辨的情绪便都悄然沉寂了下来,她浑身血脉如同凝固,只僵硬的盯着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不是慕疏凉。

云衿听闻他许久,也知道他许多事情,所以她心中再清楚不过,那身体是慕疏凉的身体,但那眼神却绝不会是慕疏凉该有的眼神。

“你是谁?”开口的人是花晴,她从未见过一直沉睡于阁楼的空蝉派大师兄,只是迟疑又小心翼翼地往门外那人靠近。

“别过去。”

低沉的声音阻止了花晴的动作,她心中一惊,听得这声音之后连忙后退,后背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口。

花晴连忙回头,却见梅染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站在花晴身后,一双眼睛沉沉看着殿外的那人。

“这是怎么回事?”云衿声音微哑,视线依旧落在慕疏凉的身上。

梅染衣看了云衿一眼,这才道:“你既说长洲以音律为武器,那么这就是他们的武器。”

云衿终于明白过来。

以音律为武器,多是以音律化为锋刃,伤人于无形之间,然而还有一种音律,它柔和不带任何杀气,却能摄人心魄,控制意志薄弱或昏迷不醒之人为己用,就如同傀儡师的傀儡一般,被音律所控制。

“是我疏忽了。”不知是否是错觉,云衿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梅染衣竟是头一次露出了类似不悦的神情,“没想到他们找上了小慕。”

慕疏凉昏迷多年,自然便是最易被音律所控制的存在,然而云衿与梅染衣却谁都没有想到长洲会将目标落在慕疏凉的身上。

如今慕疏凉虽是站在此处,却是目光迟滞,毫无生气,分明就是被控制的模样。

云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盼着慕疏凉醒来盼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却从未想过第一次见对方睁开眼睛,竟会是在这般情况之下!长洲众人这般戏弄于空蝉派,这让云衿心中先前所有沉淀下来的灰烬又尽数燃成了愤怒,前所未有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