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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寒(58)

洛美一时怔住:“这不是值不值得——”

老人点头:“这不是值不值得,好吧,你明天同他一起来,不见到言家的人,我没有办法作决定。”

洛美答应下来,老人站起来,慢慢地往后走去,渐渐消失在经书架后。香炉里焚烟细细,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而那老人,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仿佛一切不过她的凭空臆想。

而室中一片澄静,一如深山古寺,令人了生禅意。

她跳不出爱恨贪嗔,所以她想跳出,她忽然有一点点的明悟了,自己到底是个有七情六欲、有爱有恨的人。她是个俗人,所以不会大彻大悟的,她始终得回到那个恨爱交织的十丈红尘中去,做她的俗人。

这一份明悟,大概是“香寒”触动的吧。她忽然有些好笑,庄外大风大雨,“香寒”静躺在她手心,她拢了一拢湿发,握着那小印又走出茶庄,走入了雨中。街灯晕黄,使雨丝似乎变成了一张微黄透明的巨网,将天与地都尽纳其中,没人走得出,没人挣得开。

她问:“那后来呢?”

我说:“后来?后来关洛美就销声匿迹了,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容海正回了美国,十年来雄霸金融界,依然是风光人上人。”

她出了神,似乎在想着这个爱恨纠葛的故事,末了,她说:“其实这个故事我早就听过,我也知道这个故事中人物的真实姓名。”

我微微一笑,说:“大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十年前这个故事流传一时,是本城上流社会人人茶闲饭后的最佳话题。最近,这个老故事重新被提起,也只不过是因为故事中的一位主角突遭变故而已。”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望向了茶几上扔着的那份报纸,那还是前天的早报,财经版头条是黑色的讣告标题——《隐形富豪荣至正因肺癌逝世》。

她似乎忍不住叹息:“万贯家产,死来仍是一杯黄土。”

我点了点头,又说:“你知道,我故事里的容海正,其实就是前两天因肺癌去世的荣至正。我之所以详详尽尽地知道了这个故事,完全是因为我是他的律师。”

她笑了,说:“我只知道你事业很成功,没想到赫赫有名到了这一步。这样的有钱人,一般只用最好的律师。”

我笑了笑,说道:“哪里,吃律师饭,总还有一两个大主顾。而且我两年前才刚刚接受荣先生的业务,也是他点名指定我。”稍顿一顿,又说:“荣先生死后,留下的财产不说,更留下了遗嘱,要求我将他存在瑞士银行保险柜里的一份卷宗取出,公之于世。因为他想让故事里的官洛美知晓,故事并未完结,还另有情节。”

她不由自主“哦”了一声,随手提起壶来为我冲水添茶,不知为何,她一时竟出了神,直到杯中水溢了出来,她才觉察。而我仿若不知,只望着杯中舒展起伏的碧绿茶叶,对她说:“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沉默不语。

我想了一想,放下茶杯,说:“还是给你自己看,要来得明白。”说完就起身去打开我搁在一旁的公文包,将一叠文件交给了她:“所有的文件都在这里,各种曲直,你慢慢看了就明白了。”说完我便起身要告辞。

她挽留我:“说了一夜的话,你吃了早点在走吧。”

我摇头:“喝了你一夜的好茶已经足矣,不打扰你了,我还要赶去机场,早餐飞机上会准备的。”停了一停,欲语又止。

她还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门响,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穿着睡衣拖鞋,从房间姗姗而出,见了美晴,叫了一声:“妈咪!早安。”

我心底一震,而美晴回过头去看到犹有娇憨睡意的小女儿,不由得微笑:“乖乖,早安。”

那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很有礼貌地叫了声:“阿姨,早安。”

我早已呆掉,喃喃地说啊:“资料上从来没有提到你有个女儿。”我慢慢蹲下去,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仰起脸来,轻声答:“乖乖,早安。乖乖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答:“阿姨,我叫悔之。”

我回头看了美晴一眼,我想我的眼中一定充满了复杂莫测的情绪。而她终于轻声说:“孩子一直在读寄宿学校,这几天因为她感冒了,我恰巧又有空,才接她回家来。她是很少见到我的朋友们的,所以你并不知道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