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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恩(684)

赵小姐与原时安议婚,有官媒中人打点三书六礼。原时安生母早逝,也没有同胞姐妹,只隐隐约约地听焦夫人递过话,说这位小姐生性烂漫,能写诗著文,不是那等只讲贤惠德行的睁眼瞎——显然是媒人知道原时安在羊亭求学,追求诗文风流,为讨好他故意放出来的风声。

原时安知道媒人嘴里没几句真话。

但是,官家千金亲自拿剪刀戳瞎人的眼睛,未免太过骇人听闻。

那边蒋二娘在捶床咒骂毒妇,原时安也有些不自在。被骂的赵小姐毕竟是他的未婚妻。

说了戳眼睛的事情之后,蒋幼娘也再没什么可说的。

她伤了眼睛昏迷过去,赵小姐身边的丫鬟也吓坏了,原本是想排挤外边来的野丫头,哪晓得被撩起性的小姐这么可怕。当然,她们更害怕的是闹出了人命,太太那边搪塞不过去。

此后几天,蒋幼娘就在屋里养伤,有人给她擦血包裹,撒了些止血药,还给她喂了些水米维生。

把事情前后交代之后,蒋幼娘伤重虚弱,疲累交加又睡了过去。

蒋二娘想起妹妹的眼睛,再想一想赵家的门第,心中生起几分无奈又愤怒的恐惧。

她提过唯一可行的报复手段,弟弟妹妹都不赞同。被蒋幼娘说了几句,反倒衬得她极度自私无理,使她生出了几分羞惭。

谢青鹤坐在病床前若有所思,蒋二娘看着就害怕:“弟,你不要冲动。”

官身平民本就是两种难以逾越的阶层,在蒋二娘看来,弟弟和赵家硬碰硬必然要吃亏。

“小妹的眼睛已经这样了。”蒋二娘擦了擦眼泪,“捡出一条性命,已经是阿弥陀佛保佑。你好好儿的不要招惹是非,我和她下半辈子才有依靠。你若是再出点什么事……我和她要怎么办?爹娘只有你一个儿子,你是蒋家的独苗,咱们义勇不起啊,弟。”

谢青鹤安慰道:“二姐姐不必担心,我自有打算。”

蒋二娘哪可能不担心,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你想做什么啊?”

谢青鹤不漏半点口风:“什么都不做。”

屏风外边。

听见蒋二娘带着哭腔劝谢青鹤冷静三思,贺静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这事儿基本无解。

他带着人去迁西侯府跟原时祯打架,谢青鹤甚至在迁西侯府杀了人,把迁西侯府砸个对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迁西侯府至今都没有派人来找麻烦——那是因为这事背后有原时安撑着。

如果原时安没能顺利醒来,贺静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谢青鹤在整件事里充当的是打手角色。外人看来,谢青鹤和跑出来给原时祯撑场子的辛仲道一样,都是花钱雇佣的江湖下流。非要类比,在贵人眼里,一个谢青鹤大概能和一百个家丁划等号。

这就盛世权贵的骄傲。

就算你单人匹马再能打,能对抗整个朝廷吗?能对抗代表朝廷的律法吗?

所谓的战力,没赶上建功立业的好时候,不能转化为军功与爵位,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谢青鹤一手破坏了迁西侯府对原时安的谋害,迁西侯府最终小心注意的人也只有两个,一是已经苏醒的原时安,一是母家能搭上魏国公府的贺静。谢青鹤?不过是一把刀,上不了台面。

谢青鹤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不会在律法上得到任何支持。

赵小姐的所作所为确实很使人震惊,可想要替蒋幼娘讨回公道,根本不可能。

奴告主的性质十分恶劣,与子告父等同,甭管有没有道理,上堂先坐罪受杖,打上一顿再说——打死倒也不至于,打残废的例子比比皆是。就算蒋幼娘熬过了这一关,事情发生在深宅大院之中,所有人都是赵小姐的奴婢。蒋幼娘说赵小姐戳瞎了她的眼睛,谁能为她作证?

这事最好的结局,无非是赵小姐赔偿蒋幼娘几个银子,把卖身契还给她罢了。

面对这种结果,谢青鹤肯善罢甘休么?

贺静觉得,以蒋先生的脾性,只怕是难。

他突发奇想,拿手肘去挑原时安,贱兮兮地说:“要不,你把那毒妇娶回来算了?”

原时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贺静嘿嘿道:“我就是那么一说。你这人天天想着要给你爹娘圆个好儿佳妇的过场,不知道赵氏是如此毒妇时还再三斟酌呢,现在知道她这样穷凶极恶,只怕是放老虎咬你你都不肯娶她了吧!”

原时安斟酌着将手里茶杯放在桌上,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贺静好奇地看他:“什么办法?”

“本朝以仁孝治天下,赵氏一介闺阁女流,以剪刀戳刺从人眼睛以致失明,如此残忍无度,首要问罪的该是谁?”原时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