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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108)

因此含珍来寻琴姑姑的时候,琴姑姑不情不愿,坐在桌前不肯挪窝。她一面翻看小宫女做的针线,一面低垂着眼睫说:“珍姑姑也是打尚仪局出去的,怎么不知道局子里的规矩?那些旧档,没有要紧事不能翻看,且别说一位答应了,就是嫔妃们打发人来,也不中用。”

银朱心里头不悦,觉得琴姑姑裤裆里头插令箭,冒充大尾巴鹰,气恼之余瞧了含珍一眼。

含珍被她回绝,倒并不置气,还是那副温和模样,心平气和地说:“正是局子里出去的,知道那些旧档不是机密,小宫女们但凡有个过错,带班姑姑随时可以翻看。”

琴姑姑嗤笑了声,“您也知道带班姑姑才能翻看?如今您得了高枝儿,出去了,再来查阅尚仪局的档,可是手伸得太长了。”

“凡事都讲个人情么。咱们共事了这么些年,谁还不知道谁呢,左不过你让我的针过,我让你的线过。”含珍笑了笑道,“我听说,宝华殿的薛太监老缠着您呐,您没把自个儿和明管事的交情告诉他……”

话还没说完,琴姑姑噌地站了起来,右颊面皮突突地跳动了几下,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也别牵五绊六,不就是要看宫女档吗,咱们俩谁跟谁呀,看就是了……要我带着您去吗?”

含珍瞥了银朱一眼,你瞧,事儿就是这么简单。

宫人的存档房在配殿梢间里,含珍熟门熟道,哪里用得着劳动琴姑姑,便说不必啦,“您忙您的,我自个儿过去就成了。”

从值房出来,银朱就跟在含珍身后打听:“琴姑姑原来有相好的啊?”

含珍打开了档子间的门,低声说:“要不是为着查档,我也不会提及那个。都是可怜人儿啊……琴姑姑和南果房太监原是青梅竹马,后来琴姑姑到了年纪进宫,明太监家里穷得过不下去就净身了。两个人在宫里头相遇,自是背着人暗地里来往,这事儿尚仪局的老人都知道,只是没人往外说罢了。”

银朱听了有些唏嘘,“这宫里头果真人人都有故事呢,没想到那么厉害的晴姑姑,也有拿不上台面的私情。”

“所以宫里最忌讳的,就是让人知道你的短处。今儿瞧着是小事儿,不过笑闹一回,明儿可就不一样了,拿捏起来,能让你受制于人。”

含珍说话间找见了今年入宫宫女的记档,统共两百八十多人,就算一个个查找,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两个人将总档搬到南窗前的八仙桌上,就着外头日光慢慢翻找,可找了半天,不知为什么,总寻不见兰苕的记档。

银朱有些灰心了,托着档本道:“别不是已经被抽出去了吧?那头为了万全,怎么能留下把柄让咱们查呢。”

含珍却说未必,“宫里头不能无缘无故少一个人,也不能无缘无故多出一个人来。是她的名额,必定要留着,倘或抽了,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说着一顿,忽然低呼了声,“找着了。”

银朱一喜,忙过去看,见档册上写着舒木里氏兰苕,商旗笔帖式达海之女,年十七。

有了姓氏和出处,要打听就容易了,含珍沉吟了下道:“北边办下差的好些太监夜里不留宫,下钥之前必须出宫去。我认得几个人,没准儿能替咱们打听打听。”

这就是跟前留着含珍的好处,银朱说:“好姑姑,您可立了大功了,将来夏太医升院使,您得升彤使,要不褒奖不了您的功绩。”

含珍红了脸,“我留在原位上给主儿护驾就成了,彤使那活儿……”边说边笑着摇头,“专管后宫燕幸事宜,我好好的一个大姑娘,可不愿意见天记那种档。”

至于找太监托付,这事儿办起来容易得很。那宫女不过是个小吏的闺女,营房里头最低等的人家儿,太监这号人善于钻营,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各家不为人知的底细只要有心打听,针鼻儿一般大的事儿,也能给你查得清清楚楚。

银朱跟着含珍到了重华宫那片,找见一个叫常禄的太监。含珍在宫里多年,多少也有些人脉,常禄呵腰听了她的嘱咐,垂袖道:“姑姑放心,我有个拜把子哥们儿就是商旗发放口粮的,回头我托他……”说着顿下来又细问,“姑姑要打听达海家什么事儿来着?”

银朱不好说得太透彻,只道:“就是他家进了宫的闺女,当初在家时候为人怎么样,和谁有过深交。你只管替我仔细扫听明白,一桩一件都不要漏了,只要办得妥帖,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常禄嘿地一笑,“替姑姑办事儿还要好处,那我成什么人了!您就擎好儿吧,等我打听明白了,即刻给您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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