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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148)

头一批来道贺的,是翊坤宫的贞贵人和祺贵人,还有长春宫的康嫔和善常在。

善常在自不用说,平时就和老姑奶奶不对付,虽来道喜也是不尴不尬,周身不自在。至于贞贵人和祺贵人,在老姑奶奶没升发前多番地挤兑她,尤其贞贵人,甚至曾经讨要她当宫女。如今人家翻身了,位分在自己之上,也闹不清她是否得知了当初三选落选的因由,横竖就算是不知情吧,总之自己在人家面前没落过好儿,因此她含笑请自己坐时,贞贵人也是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还是康嫔一向保持着表面的和睦,来去都不拘谨,只是笑着说:“妹妹如今晋了嫔位,咱们两宫又离得近,将来互相照应的时候多了。妹妹要是得了闲,上我的长春宫来串个门儿,彼此常来常往的,也热闹些。”

颐行自然客套应对,都是些场面上的好听话,含糊敷衍过去,谁也不得罪谁,一场会谈便愉快地结束了。

看看时候,将要酉初了,皇上这半月斋戒,不必上养心殿应卯,但晋位后的谢恩还是必须的。

颐行盛装打扮,戴上了御赏的钿子,由含珍陪同着,往养心殿去。

迈进遵义门,便见怀恩在抱厦前站着。太阳快下山了,半边堪堪挂在西面的宫墙上,余晖映照了东暖阁前的鱼缸,里头两尾锦鲤游弋着,不时顶开水面的铜钱草,吐出个巨大的泡泡。

御前站班的,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主儿,见老姑奶奶驾到,立刻“哟”了声迎上来,垂袖打了个千儿,“给纯嫔娘娘请安。”

颐行抬了抬手,“谙达快别客气。我来向主子谢恩,不知Z老人家这会儿在不在?”

哪儿能不在呢,怀恩心道,都在东暖阁等了好半天了,先前还不悦,说老姑奶奶眼里没规矩,受封第一时间,想的居然不是上御前来谢恩。

底下人呢,伺候起来自然战战兢兢,他们比皇上更盼老姑奶奶能早点儿来。

如今人到了,怀恩也把心放进肚子里了,一路引着人到了东暖阁前,隔着夹板门帘,拿捏着嗓门通传:“回万岁爷,纯嫔娘娘来向万岁爷谢恩啦。”

里间的人为显沉稳,略顿了顿才应声儿:“进来吧。”

门上站班的宫女打了门帘,颐行提袍进去,走了两步才发现含珍没有跟进来,心下只觉得好笑,这撮合得不是时候啊,皇上正在斋戒呢。

反正先不管那许多了,她低头瞧着皇帝袍角的八宝立水,屈膝跪了下去,“奴才尚氏,叩谢皇上天恩。”

皇帝先前不称意她拖延了这半晌,但人既然来了,那些不满也就随即消散了。

拿乔是必不可少的态度,皇帝带着挑剔的目光审视了她一遍……衣裳穿得得体,燕尾梳得纹丝不乱,跪地的姿势也很好,可以看出确实是心怀虔诚的。

于是皇帝随意说了句起喀,“今儿这件事,你办得很好。”

颐行道:“谢万岁爷夸赞,奴才受着主子的俸禄,就应当为主子分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句句铿锵,如果不是那张脸还稚嫩着,他简直要对她今日的种种刮目相看了。

是不是他哪里算错了,还是老姑奶奶确实慢慢学出了门道,已经可以无师自通了?其实今天发生的种种,在他预料之外,至少比他推算的时间快了好几天。他想过懋嫔会破釜沉舟,但没想到她会把人送到南边皮影库去,要不是老姑奶奶突来的聪明,以懋嫔的布局,足以令她百口莫辩了。

很好,慢慢成长,按着他的想法成长,现在已经是嫔了,离贵妃、皇贵妃,还差多远?

此时的皇帝欣赏老姑奶奶,就像在欣赏自己的大作,充满越看越满意的情怀。他的唇角噙着一点笑意,缓声道:“朕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你立了功,自然晋你的位分。不过这回有些逾制,你知道吧?”

颐行说知道,“从答应一下子升了嫔位,恐怕会惹得后宫非议。”

“朕不怕非议。”皇帝道,“不过一个小小的嫔位,若换了你们尚家没坏事的时候,封嫔还委屈了你……”

他说了半晌,见她一直跪着,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点彷徨,“朕让你免礼,你还跪着干什么?难道对朕不满?还是想以此强迫朕答应你别的请求?”

别不是立了这么一点现成的功勋,就想要求赦免福海吧!皇帝升起了戒备之心,得寸进尺的女人可不讨人喜欢,但愿老姑奶奶不是。

颐行呢,像被撅了腿的蚱蜢,扑腾了好几下也还在原地。

皇帝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她原想着晋了新的位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从今天起她要竖立一个矜持端庄的新形象了,可谁知出师不利,一到御前就崴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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