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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193)

当然这种气闷并没有持续太久,他进了一口姜汁鱼片,慢腾腾告诉她:“想让有罪之人得到宽宥,只有靠大赦天下。你猜,怎么才能令朝廷下令大赦天下?”她木然看着他,他囫囵一笑,“无非国有庆典。”

国有庆典指哪些,皇帝大婚、战事大胜、帝王六十整寿、太子降生。前头三样要不已经没机会了,要不就得等很久,算来算去只有最后一项容易达成……颐行瞅了瞅他,皇帝老神在在,扔给她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她叹了口气,牵着袖子给皇帝布菜,“万岁爷,您吃这个。”

皇帝不慌不忙,举起酒杯等她来碰撞。

颐行会意了,两手端着酒盏同他碰了碰,那样上等的瓷器,相交便发出“叮”地一声脆响。

“朕说的金锞子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颐行认命了,说:“奴才一定砸锅卖铁缴上,万岁爷就放心吧。再者,奴才会尽力让自己快快长大的,您不是会医术吗,给我把脉瞧瞧,有什么十全大补的好东西适合我的体质,这就安排上吧。”

皇帝想了想,冲她使个眼色,让她把手腕子放在桌上。三指压住她的寸口,真是不得不说,老姑奶奶这样旺盛的血脉,一如既往挑不出毛病来。

他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点轻笑,似乎看见了将来幸福的生活。这年头女孩儿大多三灾六难不断,今儿晕眩明儿咳嗽,后宫里头拿药当饭吃的也不少。只有老姑奶奶,像个小牛犊子似的,果真老辈儿里的健朗是会传续的,她额涅五十岁上都能生她,她到五十岁上不说生孩子,身板儿一定健健朗朗,能长长久久陪着他。

颐行还在等着,问怎么样,“吃点儿阿胶行不行?再不成,我拿人参泡饭?”

皇帝说不必,“你的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用不着药补,多吃些好的吧,食补才是最见效的。”

颐行哦了声,连吃了两块片皮乳猪。当然也不忘给皇帝布菜,一面往他碟上夹,一面问:“我的手什么味儿?”

皇帝连想都没想,“咸的。”说完忽然醒过味儿来,气恼地追加了一句,“猪手自然都是咸的,难道还有人做成甜的吗?”

颐行又被他挤兑了,到底不能拿他怎么样,气呼呼端起酒杯和他撞了撞,“干杯!”然后一仰脖子,把酒一口闷了。

皇帝嗤笑了声,端起他的酒盏,优雅而闲在地轻嘬了一口,“明儿各宫会通传随扈的名单,你让跟前人预备预备,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没的半路上少了这样,缺了那样。”

颐行随口应:“没事儿,不还有您呢嘛……从北京到承德,四五百里地,咱们得走多久?”

带上皇帝就是带上了所有,这笔账她倒会算!他没好气地掰了掰指头,“行军一般走五六日,但因队伍里有太后,每日行程必定要缩短些,约摸十日就能抵达。”

“那咱们一路是住皇庄,还是在野外搭营过夜呀?”

皇帝忖道:“朕往年秋A也好,往热河避暑也好,向来是走到哪儿算哪儿。京城内外皇庄还多些,走得渐远了,庄子也稀疏,未必那么赶巧,夜夜有瓦片遮头。”

他其实倒是有些担心,娇生惯养的老姑奶奶怕是住不惯荒郊野外,本打算放个恩典,让她随居他的行在,结果她一听便活蹦乱跳,“那敢情好,我这辈子还没露天住宿过,这回我跟您去承德,下回您要秋A一定也带上我,我不能打猎,能给您扛猎物。要是走饿了,生一堆火,扯下一条腿就能果腹……”她说得兴起,站起身大手一挥,“茹毛饮血,才叫痛快!”

她说到高兴处,眼睛会放光。皇帝艳羡地望着,他就稀罕她这副永不言败,朝气蓬勃的模样,仿佛她的生途上没有困难,抄家受牵连也好,进宫做最低等的宫女也好,都没有让她感觉有多苦难。

他慢慢伸过手,像怕她会就此飞走一样,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腕。

颐行正说得高兴,被他这么一拽,疑惑地问:“您干什么呀?”

皇帝说没什么,“替你把个脉,看看这会子血脉怎么样。”她倒是信了,一股小孩儿气地继续抒发她的畅想,他在她的豪言壮语下喃喃说:“槛儿,你就这么陪朕一辈子吧,哪儿也不许去。”

她的名字叫得好,槛儿……真是他命里注定的坎儿。小时候不对付,他盘算着把她弄进宫来,好好挫一挫她的锐气,结果因她侄女当了皇后,这个计划就搁浅了。后来福海犯事,皇后被废,她终于得应选了,他想这回总可以报了小时候的一箭之仇了,却不知自己怎么又创造出个夏太医来,保驾护航般,一路将她扶植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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