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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坠(210)

颐行闻言嗤了一声,“您见天老想那些不该想的东西,难怪别人不中暑,就您中了暑气。”

皇帝被她回敬得气恼,拔高了嗓门道:“你别打量朕好性儿……”

帝王一怒流血五步,颐行忙安慰他:“别上火,越上火症候越重。”说着重新打了手巾,卷成卷儿替他擦脖子,哄孩子似的说,“万岁爷,您这会儿舒坦点儿没有?回头吃了药好好歇下,中暑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只要凉快着,病症一会儿就散了,啊?”

皇帝颓然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颐行也不管他,拿扇子悠闲地摇着。夕照落到了东边的房顶上,慢慢下移,又落到了墙根儿上,一点点渗透,一点点又淡下去。她倚在榻头,不时拿手试一试他额上的温度,先前烫手,这会儿渐次平和下来,她知道他受用些了,也就放心了。

不多时怀恩搬着托盘进来,银碗里盛着黢黑的汤药,送到罗汉塌前。

颐行唤万岁爷,请他起来吃药,他不情不愿撑起身,接过药碗。结果才喝一口,立刻皱着眉推了八丈远,厌弃地问:“这是什么方子,怎么这么苦?”

怀恩呵着腰道:“回万岁爷,丁太医开的是清暑益气汤。”

皇帝懂医术,关于这个方子里有些什么料,心里自然明白,寒声道:“有黄连,朕不吃,撤下去吧。”

颐行顿时惊诧,“万岁爷,您还讳疾忌医呐?”

皇帝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明明有别的汤剂能替代,为什么要用这么苦的药?”

这就是蒙骗不了内行的难处,那些太医也怪不容易的,闹得不好还要因此被怪罪。颐行只好打圆场,说良药苦口,一面从桌上果盒里捻了一颗蜜饯海棠来,在他眼前晃了晃,“赶紧喝了,喝完含上蜜饯,就不苦了。”

那糖渍的小果子,在灯下发出诱人的光,皇帝没有再推脱,端起药碗一口饮尽,在老姑奶奶喂他吃蜜饯的时候,顺便含了一下她的爪尖。

她红了脸,“您又来……”

皇帝面无表情,“今儿还用得着给朕送金锞子吗?”

多希望她说不必再送了,她不知道,他每天看着面前逐渐增多的金疙瘩,心情有多复杂。

可惜没能等来她腼腆的欲语还休,老姑奶奶说:“钱袋子在含珍那里,我先回去,过会儿打发人给您送来。”

皇帝叹了口气,希望再次落空,天也忽然黑了。

怅然若失,他垂下眼睫说:“你回去吧,朕已经大安了。”

颐行道是,但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回身问:“万岁爷,您一个人寂寞不寂寞?奴才再陪您说会儿话,好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皇帝戒备地看了她一眼,“你又要说什么?”

她重新坐回他榻前,端庄地抿唇而笑,顿了顿问:“万岁爷,这儿离外八庙远不远啊?”

他就知道,一到承德,她必定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儿,便漠然道:“外八庙是八座寺院统称,在避暑山庄东北方。远倒是不远,只是嫔妃无故不得外出,行宫里的规矩和紫禁城没什么两样,你别以为离开了北京,就可以为所欲为。”

颐行说不敢,“奴才知道规矩,这不是问您来着吗,等您哪天得了闲,带我出去逛逛,成吗?”

皇帝没言声,看上去其实并不愿意。

颐行当然明白,废后对于帝王来说是件自损八百的事儿,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走这条路的。其实她一直想不明白,这样一位守成的皇帝,怎么会去做历代帝王都不会做的事儿。当初大英开国,太祖皇帝的元后犯了谋逆的大罪,最后也是幽禁至死,并未真正褫夺封号。如今国丈不过贪墨,他就痛下狠心废后,想必里头还有不为人知的内情吧!

扭身瞧瞧,御前的人都在外面候令,要说心里话正是时候,便又往前靠了靠,轻声说:“万岁爷,这儿没外人,咱们吐露一下内心,可好不好?”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了,皇帝往后缩了缩,“你又在打什么算盘?”

她两手压在榻沿上,两眼发着玄异的光,窃窃道:“您废后的真正原因,能告诉我吗?”

皇帝蹙眉看了她半天,从气愤到不满,又到缴械投降,态度在他脸上出现了鲜明的转变,最后勾了勾手指,“附耳过来。”

颐行顿时精神振奋,伸长脖子把耳朵凑到他唇边,“您说吧,我一定不外传。”

结果他煞有介事地告诉她:“一切都是因为你。你那侄女在位,朕就不能册封你,只有她让了贤,你才能留在朕身边。”

颐行愕然,觉得他简直恬不知耻,便撤开身子嫌弃地撇了撇嘴,“我和您说正事呢,您能不能正经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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