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流光(113)
陆白放下书,沉吟了片刻,突然仰头笑盈盈道:“二叔,你确定你父亲看到我,不会气得吐血吗?”
季成林古板又守旧,本就看不上她,她觉得自己顶着一头金发去见这位大家长,大概立刻会被扫地出门。
季扶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妨,我在,没人敢说你。”
陆白看了他一眼,脸露讥讽,终究是没有拒绝。但毕竟是老人过生,她不愿做得太过,便挑了一件得体大方的淑女裙,又仔仔细细将散发扎成了一个温婉的辫子。
冬季的日头下得快,车子在霓虹初上的城市穿梭,夫妻俩坐在后座,各自冷漠地望着窗外的夜。司机全程如履薄冰,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一到季府所在的半山别墅,仆人开门,陆白便笑盈盈地依偎在季扶光身侧,仿佛与他十分恩爱,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温婉娇柔。
……瞧瞧,她就是如此识时务,知道何时可以作,何时又要收敛,何时要陪他在众人面前演好夫妻恩爱的戏码。
可今次季扶光没了心情。被陆白这么亲密地靠着,他英俊的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
同样表情糟糕的还有季成林。
他今年并不过寿,只打算办场简单的家宴,与两个儿子好好吃顿饭。也许是人年龄越大,越想享受天伦之乐,所以今次他并不愿刁难任何人。
可一见到陆白,他简直气打不出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打扮!不知检点,哪还有一点点名媛夫人的模样!”
即便深知季扶光不听管教也极为护短,老爷子终究是没忍下,晚宴中途就对陆白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她是乖巧不语,季扶光却举起酒杯,面色平静地打断了他:“父亲,今日过生不宜动怒,儿子敬您一杯。少操心,才能长命百岁。”
季成林顿时怒气更甚:“你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
“是啊,您也知道她是我的女人。”见父亲不接,季扶光淡淡一笑,又放下了酒杯,“您管好自己的女人便好。”
苏芸原在看好戏,心念这继子大概魔怔了,竟容得陆白如此放肆。
可一听他这话里有话,想起当年那杯淋得自己满头满面的红酒,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好了好了,老爷,今日过生,先好好吃饭……”
季成林被苏芸柔声安抚了一阵,火气倒是稍稍平复了一阵。
可只过片刻,他下垂的眼皮有气无力地扫了一眼陆白平坦的小腹,又怒从中来,忍不住重新一通发难:
“这都过去多久了,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我如今这个岁数,你们打算拖多久才让我抱上孙子?!”
*
此话一出,竟是满场寂静。
陆白面色苍白,低头不语。季扶光就坐在她身侧,敏锐地感受到她脊背瞬间僵硬,表情一时晦暗不明。
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阴沉着脸,硬生生忍下了。
两人态度如此微妙,大厅里所有人一时间静默无声。季成林浑浊的眼狐疑地来回盯着他们,连一直安静吃饭的季庭匀都发现了端倪,诧异地扬了扬眉。
晚饭后,季成林将季扶光单独叫进了书房。
“你现在和陆家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余怒未消,一边逗着挂在仿古圆窗上的鸟笼,一面对季扶光兴师问罪:“她是嫁进我们季家的女人,代表了季家的颜面,那个头发成何体统?!”
季扶光双手插兜立在窗前,漫不经心道:“怎么,就因为没给您生个孙子,又开始各种看不顺眼了?”
“扶光,别让我对你失望!”季成林面色黑了些许,训斥道,“早听说你最近气性大,集团的事也处理得心浮气躁,是不是就为了这个女人?”
“……”
“别忘了,扛起季氏这番基业才是你的责任!别把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她若不肯与你好好过,那就赶紧离婚!”
一听到“离婚”二字,季扶光立刻蹙起英俊的眉宇,指节也下意识攥得发白。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两个字他就烦躁不堪,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耳侧宛若有无数电流声嗡鸣,搅得他头疼欲裂,不得安宁。
为什么谁都逼他离婚?
他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他连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如此困难重重?
季成林很快发觉他神情怪异,不由放下手中的鸟食盒,拄着拐凑近了些许。他眼中带着迟疑,声音却难掩关切:“扶光?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