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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116)

作者: 她与灯 阅读记录

“你吃不吃坚果,我带来了,给你剥新鲜的。”

邓瑛点了点头,“那我再去倒一壶茶来。”

杨婉看着他扶着桌沿儿站起身,直腰时甚至还被迫迟疑了一下,显然是还疼得厉害,忽然脱口道:“我想去问问彭御医,有没有什么法子帮你补补身子。”

“我没事。”

杨婉疑道:“其实,我看张洛已经能当值了,为什么你十杖就被打得这么重啊。”

她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是北镇抚司掌的刑吗?”

邓瑛没回答,仍只说了一句:“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张洛那个人实在…”

邓瑛摇了摇头,安抚他道:“真的没事,张大人此人,虽然在刑狱上很残酷,但他不徇私情,也不泄私愤,对谁都是一样的,他自己也挨了,只是他身子好,挨得时候也没出声,受完了还能自个走回去。”说完提起小炉上的水壶,沏好了第二道茶,倒满一杯递向杨婉。

杨婉接过茶道:“他不泄私愤吗?但我觉得,他要恨死我了。”

“为何?”

杨婉笑了笑,声音倒坦然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我让他受杖刑了,说起来,我到希望他有点人性,贞宁年间的诏狱,也不至于那么恐怖。”

邓瑛扶着床榻慢慢地坐下,“杨婉,张洛并非极恶之人,诏狱……也不完全是地狱。司法道上官员冗杂,关联复杂,很多案子未见得能进得了三司衙门。但北镇抚司不一样,虽然,那里的牢狱对官员们来说很残酷,但那未必不是无势之人的伸冤之门,是平民奴仆,声达天听的一条路。在这一处上,张洛算是做得不错了。”

杨婉听完这一番话,低头沉默了一阵,轻声道:“你令我惭愧。”

这一句话的言外之意,包含着身为一路坚持辩证法的杨婉,对自己的反思,但邓瑛是听不出来的。

他看着杨婉低头不语,下意识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怎么了。”

杨婉摇了摇头,抓起一颗花生剥开。

邓瑛见此,忙也跟着抓了一颗,跟着她一道剥开。

“我剥吧。”

他说着伸手把杨婉面前的一大摊子都收拢到了自己面前,“对不起……”

杨婉笑着摇头,“邓瑛,你以前总说,我对做什么都可以。其实我也一样,你对我说什么都可以,你不要总是跟我说对不起。”

花生壳子噼啪一声破开,两颗干净的花生仁落入杨婉掌中,她将手伸向邓瑛。

“我之所以惭愧,是因为我觉得比起你,我看人太浅,我认为他对我发过狠,对你严苛,就是个没什么可说的恶人。别人也就算了,连我也这样想,太不应该了……”

她说到最后,自嘲一笑,望向邓瑛的手。

“你这样的人,真的不该被这样对待。”

这一句话她的说得很轻,邓瑛没有听清。

那双手还在剥花生,一粒一粒白色的仁儿从壳里脱跳出来,落进油纸里。

“什么?”

杨婉忽然觉得很遗憾,为什么她没有穿越成一个男人,如果她是一男子,她一定考科举,入国子监,最后做史官,哪怕要被上位者杀头,她也一定要把这个人的一生,全部真实地写进大明朝的历史中。

“我说,如果我是一个男子,我就要做史官。”

“为什么。”

杨婉扬起头,“我要保护那个‘不让为民者死’的人。虽然他不在乎身后名,但我要为他计较,为他在笔墨里战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记住最后这里,HE要考。

(1)学田:学田制是指中国封建教育史上,由国家拨给或者学校自行购置一定数量的土地,作为学校的固定资产,学校将这些土地租佃给附近的农民耕种。

第55章 独住碧城(一) 即便亲子,不可为国弃……

贞宁十三年的春天过得很快,邓瑛之前设计安置在养心殿门前的吉祥缸,终于逐渐地全部安置完成。

杨婉偶尔从养心殿的御路下走过,见杏花照水,淡影绰绰,花落缸中也浮而不沉,即便是被几场阵雨打沉在缸底,也都安之若素地躺在青藓上。

整个明皇城的春天都像极了邓瑛的气质。

温暖,干净,弥漫着绸衣浆洗之后,清冽又单薄的香气。

杨伦的《清田策》开始在江南推行。

但三月初,南方连降暴雨,荆江决口,导致云梦泽上游附近,三四个正在进行土地丈量的县,以及经淮阴清口与淮河交汇处的七八县几乎全部被淹,湖广巡抚余尚文上书贞宁帝,请求减免四县的赋税,贞宁帝听从了内阁的建议,下旨减免荆州四县一年的赋税。

谁知淮河泛滥区的州县,见湖北开了个头,也纷纷上书请求减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