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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75)

作者: 她与灯 阅读记录

她伏下身,再度认错请责。

便在这个时候,宁妃从慈宁宫回来,殿外的内监忙将她引了过来。

宁妃走进偏殿,见杨婉伏身跪在地上,易琅坐在案后正低头看着她。

忙出声道:“怎么了,怎么让你姨母跪着?”

易琅听到声音,起身向宁妃行了个礼,“姨母做了错事。”

宁妃走到杨婉身边,搀着她的胳膊道:“来,先起来。”

杨婉没有起身,“娘娘,是奴婢有错,奴婢不敢起。”

宁妃见她这般,凝眉看向易琅,“她做了什么错事。”

易琅指着自己面前的笔记应道:“她私论朝政。”

宁妃起身走到案后,看了一眼杨婉摊在案上的笔记,易琅指着周丛山的名字对宁妃道:“母妃,张先生跟我说过,这个人是父皇要处死的人,他辱骂父皇,父皇很生气,不准任何人求情。姨母是内廷宫人,本不能过问朝政,她却私写这些人的名字,这是犯了大忌。”

宁妃将杨婉的笔记合上,蹲下身将易琅搂入怀里。

“你姨母……身子才好些。”

易琅点了点头,“儿臣明白,母妃,儿臣也不想责罚姨母。”

他说着松开宁妃的手,走到杨婉面前,“姨母,你以后不要写这些东西了。”

杨婉忙应道:“是,奴婢谨遵殿下的话。”

易琅听她这样说,又回头看了看宁妃,这才道:“那姨母你起来吧。”

“是。”

杨婉应身站起身,有些歉疚地看向宁妃。

宁妃弯腰摸了摸易琅的头,“你先出去,母妃有话对你姨母说。”

易琅点头,跟着内侍走出了偏殿。

宁妃将书案上的笔记拿起来,放到杨婉手中,“收好它。”

杨婉抿着唇接过笔记,抬头道:“娘娘不怪奴婢。”

“怪你做什么。”

她说着,低头看着杨婉的膝盖,“他让你跪得久吗?”

“没有,刚跪着,娘娘就来了。”

宁妃叹了口气,抬袖拢了拢微松的鬓发,“你还叫姐姐怪你,如果不是你洞悉了司礼监与陛下的关联,郑秉笔已经死了。你身为女子,比我这个做姐姐,强了不知道多少。只是……我这个儿子,虽然与你亲,但他毕竟是先生们的学生,我只能在他的饮食起居上照顾他,他的品性,心智,都托给了文华殿,我也不知道他今日会这样对你。”

杨婉摇了摇头,扶着宁妃坐下,自己也蹲下身,抬头看着她道:“娘娘,这才是对的,不论是以后继承大统,还是封疆守卫一方,他都是天下人的主人,他应该明大礼,公正刑罚,这样才能让各方安泰,不是吗?”

宁妃握着杨婉的手,“你是这样想的。”

杨婉笑了笑,“是只能这样想。”

宁妃道:“那你还给他做那些新奇的月饼吗?”

“嗯。”

杨婉笑着点头,“殿下又没做错什么,奴婢生什么气啊。娘娘……奴婢想求您一件事。但是这件事情您不能让殿下知道。”

“什么。”

“霜降的第二日,奴婢想出宫去一次。”

“做什么。”

霜降的第二日,即是“秋决”之日。

杨婉曾经在研究明朝刑罚的师姐的资料里,粗略地看过一些描述,但是哪毕竟是文字性的东西,需要靠联想才能拼凑出具体的场景。

而这一次,她想亲眼去看一看,历史上记载的“呕血结块,甚见腐肉”是什么样的场景。她想近距离地看清楚,这些曾经对她而言亡于纸张上的人,究竟是如何赴死的,如何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也想亲自感受,明朝北镇抚司的刑罚究竟残忍到何种境界。

经历了这一段历史上的空白时期,杨婉逐渐明白,要真正理解邓瑛所身处的这个时代,她就必须懂得这个时代里,最真实的恐怖究竟是什么。

“你不想说就算了。”

宁妃的声音打断了杨婉的思绪。

她刚要张口,却又听宁妃道:“姐姐……总要给你寻一个理由吧。这样……听说,哥哥家里的妻子上月初得了一个症候,现在也不大见好,我也一直想遣人去问候,霜降后,你就回家去看看吧,母亲应该也很想你。”

她想得过于周到,杨婉几乎有些承受不起。

“娘娘……您就这么信我,什么都不过问。”

宁妃搀起她,“我其实知道你在想什么,若是倒回去二十年,我也想像你一样。”

杨婉一怔。

这话咋听之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细想却很微妙。

宁妃似乎并不想让她往下深想,站起身道:“看你能下床了,今日恰好也得闲,你不是说要教合玉她们做什么新奇的月饼馅吗?我去让内厨房备着,你换一身衣裳,且过来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