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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21)

但这样的恢复实在太慢,点滴风月之力在体内游走,仿佛一粒粒难以触摸的纤尘,完全无法汇聚为制敌的力量。更何况,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神的傀儡,连自己的神识也无法控制,更不要说积蓄力量了。于是,只有在重劫唤醒他的短暂瞬间,他才能将这些游走的纤尘暗中归束,点滴积累,等待着一击制胜的良机。

上一次苏醒时,他看到重劫呈上的亡灵之旗。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已将上面的地图牢记在心。

他看到,在重劫忽略的地方,还有另一处未被鲜血染红之地。

那就是已沦为废墟荒城。

于是,他一面与重劫周旋,一面在心中为她设计逃生的路线。

终于等到了机会。

然而,这一击之后,久聚的力量已然消失于无形,他几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何况,这短暂的清醒就要过去,他即刻就要沦入沉睡。

他看着她含泪的眸子,心在轻轻颤抖。

他多么想陪她一起逃走,一路上照顾她,保护她,让她忘记这些日子所遭受的苦难;他又多么想紧紧拥住她,一一诉说这些日子的别离与苦思。

但他不能。

他甚至已没有了解释的时间。

杨逸之深吸一口气,将脸转开,不再看她:“他随时都会醒来,你立刻走。”

相思静静伫立,没有去接他递来的清鹤剑。

地上凌乱的帷幕中,重劫的身体动了一下。这一击的力量终究还是太弱,并没有真正的重创他。

杨逸之的脸色陡然一沉,温文如玉的脸上显出少有的怒容:“走!”

相思倔强地摇头。

她不能走。

她能想象出,重劫苏醒之后的震怒。这震怒又将化为怎样的酷刑,一一折磨在他虚弱的身体上。她怎能把他一个人抛弃在这苍白的炼狱里?

杨逸之还要说什么,脑中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正是自己神识开始涣散的征兆。

他咬了咬牙,突然拖过她的手,将清鹤剑强行塞入她手中,握住:“这柄剑是二十年前叱咤风云的清鹤上人的佩剑,我曾与他有约,你拿着这柄剑,去大同府天香酒楼找他,他看到后,就会回来救我。”

“清鹤高人?”相思将信将疑:“你说的是真的?”

杨逸之笃定地点了点头:“是,只有他才能救我。”

相思怔怔地看着他,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碰撞出哀伤的影子。

不能相信,却又只能相信。

终于,杨逸之展颜一笑,他的笑容空明而遥远,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如明月照耀,如天河倾斜,瞬间温暖了整个夜空:“请你,一定、一定要送到。”

相思的声音有些哽咽:“我……”

他温柔而坚决地打断她:“我会等你。”

然后,轻轻放开她的手。

他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一点点离自己远去,一声长长的叹息从心底深处传来。

那么痛,那么苍凉。

但,却不让她知道。

相思含着泪,注视着他越来越苍白的脸,终于咬了咬牙:“你一定要等我。”

她拿起清鹤剑,转身离去。

杨逸之看着她的背影,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一缕清明如月的微笑。

他知道,她这一走,就再不会回来。

但那又如何?

只要她平安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他宁可独自身处炼狱。

大同府,是蒙汉边境上的锁钥要地,有大量明军驻扎,一旦到了那里,她就真的安全了。

没有清鹤上人,没有天香酒楼。

有的,只是他的心。

请你,一定,一定,要做到。

第五章霜气峭深催糙木

相思在崎岖的山道上艰难行走。

她头上、身上、手足上都裹着白色的碎布,这些碎布看去并不厚,却极为柔韧,足以帮她遮蔽风霜与夜晚的寒冷。它们本来被描绘上神秘的图案,悬挂于重劫帐中,如今成为她唯一的庇护。

白色碎布已被灰土沾染得看不出颜色,化为破败、污浊的屏障,遮蔽了她清丽的容颜。此刻,她看上去,完全只是一个绝望奔逃,四处躲避战火的平凡女子,不会引起任何人都注意。

更何况,整整三日,她所经之处,根本没有人。

白骨覆原野,千里无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