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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39)

没有情欲,没有杂念,他眼底的光芒是那么纯粹,仿佛只是一个撕裂昆虫取乐的孩子。天真、好奇、坦然、淘气,丝毫不以自己的残忍为意。

直到她的喘息略微平复,他才重新微笑道:“好了,该起来梳妆了。”

这一刻,他的声音变得那么柔和,仿佛一个温文的兄长,在妹妹出嫁的前夜,带着怅惘,带着祝福,催促她晨起梳妆。

“穿上它,去接受梵天的审判。”

提到梵天时,重劫的面容突然肃穆了起来。他将手轻轻抚在胸前,恭谨地行了一礼,掀门而去。

相思的心骤然收紧。

这句话的打击,几乎让她崩溃。

她宁愿身受十八地狱的折磨,也不愿作为阶下囚,去见那位神明。

她无法想象,当他见到她时,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她,亵渎了他的仁慈。

她缓缓蜷起身子,紧紧抱住自己。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真的罪该万死。

正午。炽烈的阳光照在白玉祭台上。

这是五月的阳光,还未被炎热蒸腾得令人厌烦,它通透、无尘的,在白玉的光彩的辉映下,显得圣洁而辽远。

祭台顶端,一张巨大的白色帷幕垂落,隔绝一切目光。

帷幕上,用极白的丝线绣着一只巨大的蛇,蛇头反冲而下,对着世人吐出咝咝的蛇信。

蛇身的白与帷幕的白交织在一起,如非仔细观看,绝不会发现。但蛇的双目却是两点漆黑的深洞,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这只双眼盲掉的巨蛇,似乎正被祭台镇压着,一旦象征非天一族的三连城修建好,它便可冲天而起,将日月一齐吞噬。

那时,诸天沦陷。

重劫站在帷幕之后,带着残刻的笑容,静静凝视着眼前巨大的石座。

白色的神明就坐在石座正中,头颅深深垂下,披散的长发遮住了他的容颜,也遮住了他眉宇间的痛楚。唯有身体的阵阵抽搐,透露出他承受的折磨。

他的双拳都已握紧,洁白如玉的肌肤下,七种颜色诡异的冲突着,仿佛七柄利刃,将他的血ròu寸寸剜割。

七种颜色,七种剧毒,七种酷刑。

经过重劫的血,度入他的体内。

他们承受着同样的苦。

巨大的陶罐跌落在重劫赤裸的脚下,七条毒蛇渐渐陷入了沉睡。

重劫缓缓吞咽下口中那腥咸的气息。他俯下身来,拿出一张白绢,轻轻地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

他感受到,神明的呼吸渐渐平复。

慢慢地,那双眸子从冰山一样的漠然中醒来,虽然一样沉静,却带有了各种感情。

悲伤,怜悯,忧郁。

与重劫比较起来,他更像是一位真正的苦行者,安然地接受着命运的折磨。他甘愿身披麻衣,赤脚踏过荆棘,只要他能够真正地行使他的福佑。

重劫的目光追逐着他的瞳孔,想从捕捉到他刹那间的愤怒与怨恨,却又一次失败了。

只有宽容。

这个叫做杨逸之的男子,受了他无边折磨,但并不恨他。

是他的折磨,还不够触及到这位男子的内心么?

重劫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笑容满面。

“你一定想不到,我会在此时唤醒你。”

他抬起头,隔着幕幔,正午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光晕。他脸上聚起一丝厌恶,又将目光投向杨逸之,轻轻叹息道:

“毕竟,你我都是讨厌阳光之人。”

杨逸之面色淡淡的,不去理会他。

那不再如神明一样淡漠的目光,远远望了出去,望向辽阔的大地。

糙原,是望不到尽头的。

重劫微笑道:

“只因今日正午,吾汗新册的宠妃,将要踏上这座祭台,等待你的赐福。”

杨逸之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漠然。宛如糙原上盛放着的一切,不足让他动容。

“何须唤醒我?”

赐福,本是神明的职责,并无需唤醒他。

重劫笑了:“这位女子,不仅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还曾是一位传奇的将领。曾带领一群孱弱的流民,抗逆吾汗之尊严。我实在忍不住,要让你和这位奇女子见上一面。”

他似乎越说越觉得好笑,忍不住躬下身去,单薄的身体都颤抖起来。

杨逸之并不看他。

这个人的喜怒无常的表演,已不足让他动容。

重劫的笑却无法停止,似乎他说到的,是天下最好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