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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42)

他已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超脱了一切人类的情感,又怎可能会哭泣?

为什么?

神明的手在她脸上停止,冰冷的指尖上,托起一滴晶莹的水珠。

那是她的眼泪。

相思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似乎有些陌生。

那张苍白到极处、却也完美到极处的脸,就这样曝露在正午的阳光下,却依旧那么清冷、那么空明,透出明月般的光辉,连煌煌日色也不能丝毫沾染。

这绝不是人类的容颜,而是只有神明才可拥有的高华。

相思心底不禁升起了一种错觉,或许,眼前这个明明如月的男子,的确不是杨逸之,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神祗。

他以神的姿态,俯瞰红尘千万年,却在偶然的罅隙中,降临到这个苍茫的世界上。

时空,仿佛在这一瞬间错乱,拉开无尽的弧度,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天地尽头飞速退却,她的心突然变得无比的空。

空得仿佛经过了千万年。

——等候、与被等候的无尽年华。

——错过、与被错过的万种因缘。

彼岸流年,苍老了岁月。

就在这一刻,神明慢慢低头,吻向她颤抖的唇。

诸天忽然静寂。

他的动作无比圣洁,天地之间任何一点微光、一缕清风、一片飞尘、一声轻响……都悄悄退避,再无任何事物能够打扰。

轻轻的一触,宛如天长地久。

最孱弱的孩子,在此刻完成掠夺。

神明的头抬起,他的目光如远山般寂静。

“我祝福你。”

蛇形匕首猛然回转,刺入他的胸膛。

相思失声惊呼,鲜血飙出,将亡灵旗染成一片猩红。

相思茫然失措,她慌乱地撕扯着身上的盛装,想为神明包扎。但他的脸上已重归于一片漠然。他轻轻推开她,转身,向祭台之上走去。

猩红的鲜血,拖在苍白台阶上,形成一道鲜红的幕幔。

神明缓缓落座,悠远冰冻的目光隔着九十九级阶梯,望着跪倒的相思。

他们中间,隔着九十九道阶梯,九十九道血。

神明之血。诸天寂静。

梵天居然流血了?

居然肯为一个人类流血?

每一个人,上至俺答汗,下至每位兵卒,全都呆呆地看着巍峨的祭台。鲜血犹不住地自神明的胸前浸出,沿着祭台的阶梯滴滴落下。

那是最纯最圣的神明之血。

这预示着什么?人们惊恐之极,忍不住齐齐跪倒,虔诚地匍匐在大地上,等待神的惩罚。

重劫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向石座扑了上去。他慌乱地撕下衣袖,堵住神明胸前的创口,汩汩的鲜血浸湿了衣袖,不断从他苍白手指间沁出。

神明一动不动,任他替自己包扎。

伤口周围的穴道被封锁,血流渐渐停止,重劫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跪倒在杨逸之脚下,亲吻着他脚下冰冷的祭台,眼中满是痛苦。仿佛那柄蛇形的匕首,也同时cha入了他的胸口。

他本想让杨逸之化为神的傀儡,在失去意识到时候将相思杀死,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化成现在的样子。

这一刀,没有刺向相思的咽喉,而是由他亲体承受。

重劫这样做,无非是想看到杨逸之清醒后的痛苦、悔恨、自责。但只差一点,死去的人就是杨逸之,而承受痛苦、悔恨、自责的人却成了他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重劫缓缓抬头,将血迹斑驳的手放上杨逸之胸口,似乎要隔着厚厚的绷带,触摸他心脏的跳动。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满含痛楚:“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

苍白的手指一寸寸抚过他的伤口,似乎充满了怜惜:“伟大的梵天,难道连你也受了她的蛊惑么?”

猝然用力,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迸裂,浸出殷红的鲜血。

重劫眼中都是痛楚,细瘦见骨的五指勾起,似乎要从伤口探入,将他的心脏挖出。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看清他的心。

重劫全身颤抖,咬着牙,一字字道:“你抛弃我了么?”

神明漠然。没有痛苦,也没有回答。

重劫久久注视着他,眼中神色急剧变幻,却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渐渐地,他向着青天举起满是血痕的手,仿佛要拥抱夺目的阳光:“我明白了,这就是你的救赎!”

他的声音让跪倒的众人迷惘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