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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44)

荒城,本就在他与相思的赌约中,成为一座自由之城,只不过荒城的居民,已全沦为他的阶下囚,这座空城,已没有了自由的意义。

他忽然记起,相思见到那些俘虏时,眼睛中的惊怒与无助。

他叹息一声。这个女子是如此纯洁,她不懂得人心的狡诈与战场的莫测。

他轻轻颔首,道:“蒙古一切,皆为国师之供奉。本汗答应国师之请求。”

重劫再度施礼,慢慢站起。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充满了嘲讽:“若是你输了,荒城中的百姓……”他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吹走一片看不见的尘埃:

“全部,都要,血祭。”

一字字,都化为尖刀,刻在相思的心上:“这是对他们不敬神的惩罚!”

相思一惊,忍不住抬头,怔怔地望着重劫。

重劫的目光,残忍而恶毒。仿佛从地狱逃走的白色幽灵,蜷缩在没有阳光的角落,怨毒地打量着这个世界,要让每个人,都变得和他一样绝望。

“敢,赌么?”

相思一时默然,不能决断。

输了,所有的人都将被血祭!

不赌,他们只不过是阶下囚,在鞭子、饥饿、劳累、屈rǔ的折磨下,还有一线生机。

输了,便是血流成河,骸骨支天的惨状。

这是两万余名从屠刀下逃出来的百姓。他们本已在饥饿与绝望中,丧失了最后的尊严,挣扎在污秽中,拆骨为薪、易子而食。却因为她的降临,因为莲花天女的传说,重新获得了生存的希望,以及作为人的尊严。

于是,他们迅速组建起一支军队,坚守荒城,与十万铁骑对峙了七日。

要让他们再度陷入绝望么?

她的心立即紊乱了,她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重劫的笑容,再度慵懒了起来,就仿佛午后的阳光,照耀着她。但那阳光却恶毒无比,每一缕都会灼伤她的心。

“不敢,是么?”

他像是一条蛇,钻入她的心灵深处,完全无视她的痛楚,肆意地扭曲着身子。

他轻蔑地一笑,回过头,人们高声宣扬:“看到了么?富足、自由,必将只由战争才能取得,所谓的百姓,不过是蝼蚁罢了!”

“不!”

她毅然看着重劫,嘴唇已被咬出淡淡的血迹。

“我跟你赌!”

重劫惊愕地顿住,看着相思决然的目光。

这个女子,真敢与他赌么?

他抬头,那尊神明寂静无比,淡漠地望着世间。

这女子却是如此坚定。

重劫弯腰,对着相思优雅一躬。“如你所愿。”

第十一章烟生墟落垂垂晚

巨大的金帐中,只有一位王者。

俺答汗习惯在空旷的大帐中沉思,绝不容任何人打搅。

这样的沉思,自从他决定建造三连城以来,就再也诶有出现过了。

而今,这沉思,也不是为了家国大事,而只不过是因为那个女子。

他有些迷惘,她究竟在坚持什么呢?

富足、自由,除了战争,还能由什么获得?

他脑海中闪过蒙古人的生活。即使家境比较好的蒙古人,也大多居住在低矮的毡帐中,根本无法抵挡冬季的风雪。他们只会放牧牛羊,靠马奶与稀少的青稞维持着生活。厚重的毡布衣裳在冬天或许还能遮蔽风雪,但在夏天却燠热之极。他们跟牛羊一起生活,终年身上带着浓重的腥膻之气,被人们视为野蛮。

他们的生活破碎,肮脏,食不裹腹,连愿望都那么狭隘。

而南方的汉族呢?

他们居住在砖木的房子里,无需担心春夏秋冬的交换。他们有足够的丝、绵、麻、毛,只要稍微有点钱,就能够穿着很体面、温暖或者凉慡。他们有麦、稻、粟、稷等各种各样的粮食,铁、石、木、土等各种工艺都极为发达,为他们制造出无穷无尽的器械,在生活的各个方面都十分富足。他们在宽广的房子里饮酒,享受着歌妓的乐舞,生活奢侈、自由、任意。

每一位蒙古人都比他们勇敢、辛劳,但其享用却没有他们的十分之一。

俺答汗不禁想到,他率领大军,第一次冲破明朝的关防,冲入南方土地劫掠后,士兵们的兴奋之情。他们掳掠到了粮食、器具、衣物、牲畜。每一件看上去都那么新鲜、那么有用,他们足足欢喜了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