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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天都(华音流韶系列1)(57)

蛇的细长躯体慢慢僵硬,蜷缩成一个美丽之极的蛇形耳环。阳光照着它的时候,流艳的光芒在蛇身中轻轻荡漾着,就宛如一场尚未惊醒的梦。

寒冷,从相思的耳垂沁入,沿着她的周身脉络,一直归入心脏中。小小的蛇仿佛已变得无限细而长,在她的体内交织成一张网,将她网住,永远都无法逃脱。

相思并没有躲闪,她知道,这是她必须要承受的。

有一日,荒城必将富足、自由、幸福。

但是她呢?她会幸福么?自由么?

无须念。

重劫的双手仍停留在她的鬓边,触摸着她的发,一声叹息:

“此蛇名曰忘情。”

“天下最刻骨缠绵的,便是情字。一旦钟情,得之,为钟情;失之,则为忘情。有情为苦,忘情却绝无所苦。”

他柔声述说着,眼中充满怜惜:“因为,你将一件件遗忘,忘掉这些日子来,最无法忘却的事情,以及心中最感念的人。越是想记住的,便忘得越早。如不得我解药,你最终将忘掉所有记忆,成为行尸走ròu。”

“那时,你将生不如死。”

他温柔无比地捧着相思的鬓发,仿佛诉说的,是无限的祝福。

相思眼帘低垂,并无所动。

当她说出那个承诺时,她就已经下定决心。她不关心自己将遭遇什么,她只关心一件事。

——她要为那座荒落的城池尽自己的每一分力。

重劫看着她温婉而坚决的面容,目光忽然变化,通透的双眸中浮出一丝厌恶。

他猛然一伸手,将相思的手腕紧紧握住。瘦弱的手指似乎要扣进相思的脉搏,撕开淋漓的鲜血,只有这样,才能缓解他的狂躁。

“你,究竟要魅惑多少人?”

还不待她回答,他已用力拖起她的手,向那匹白马走去。

他强行拉她上马,然后,缓缓抬头。

阳光再度涌入他的体内,将他的一切污浊抹去,抚平那暴躁的一切。

白衣流云般垂下,将他全身都笼罩起来。

他猛地挥鞭,白马再度飞驰而出。

“带你去见一个人。”

白马穿过苍茫的糙原,驰向俺达汗的大营。

相思的心亦如四周萦绕的白色迷雾,空空荡荡,不落边际。忘情之毒在她体内缓慢地游移着,让她感觉有些手脚冰冷。

她赫然发现,今日的大营,气氛竟是如此诡异。

所有的士兵,全都顶盔贯甲,刀剑出鞘。他们似是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厮杀,却凝固在厮杀最激烈的一瞬间。他们的表情是那么慌乱、恐惧,却什么都不敢做,只死死地盯着营盘中心处。

重劫停住了马,仿佛那里有什么东西让他害怕,不敢靠近。

那里,一抹淡淡的青色影子,正在举杯小酌。

相思的心倏然乱了。

热泪瞬间迷蒙了她的眼帘,她的身体几乎完全凝固。

重劫微笑,轻轻抚胸,在马背上对那人遥遥一躬:“你要的人,我带来了。”

那人仰头,将杯中之酒饮尽,却并不看他一眼。

重劫翻身下马,手中的鞭子在马腿上一扣。白马一声嘶鸣,独自带着相思,向青色人影走去。

相思下意识地抬起手,却控不住缰绳,只能听任马蹄在糙原上踏出轻轻的脆响。

仿佛一千年,一万年,都在等这一刻。

仿佛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消尽。

仿佛天长地久,都由这一刻开始。

镜中花开,水中月满。

这一刻来的是那么突兀,竟让她来不及欢喜,只有迷迷茫茫地由着马向前走,靠近那淡淡的温柔。

因为她知道,只要这个人在,就绝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她。

因为,他是卓王孙。

青色人影缓缓站起。

卓王孙望着策马而来的相思。

他的眼神淡淡的,没有半点表情。就仿佛只是在洛阳白马寺中,等了一刻钟,见到她一般。

他伸手挽住马缰,淡淡道:“跟我走。”

相思的身躯却在这一瞬间僵硬。她几乎能看到,背后重劫白衣掩盖下的那抹阴沉的笑意。

她终于明白,重劫为何要答应她,就算她借三万头、三十万头牛,他都会答应。

这世上,没有人能抵抗卓王孙。

所以,只能抵抗她。

——你若离开,荒城中的每一个人都要血祭。

四周雾霭弥漫,十万大军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光都凝聚在相思身上,仿佛在等待一个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