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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连城(华音流韶系列1)(67)

营帐全都撤走了,杨逸之再不能像先前那样,飞跃而过。

他要回到相思身边,就必须一步步走过去,踏着火,踏着血。

他亦知道,凭他现在的重伤之身,是无法突破千军万马的。在此前的战斗中,他尽量保持着体力,但仍然牵动旧伤,火辣辣地疼痛起来。这让他几乎立身不住,随时都要倒在阵云的洪涛中。

但他不能倒下。

他的生命,他的信念,在遥远的尽头呼唤着他,呼唤着他走下去。

他似乎已有了必死的觉悟。

杨逸之紧紧咬住嘴唇,咬出了血。那血立即蒸腾成一道光,没入了他的体内。他那因疲惫与失血而苍白的面容上,立即浮出了一道极为诡异的红晕。

飞血剑法乃是禁忌的魔剑,一旦施展,必将元气大伤,而且心智也会受到重创。当年一代剑神郭敖,便是由于施展了飞血剑法,而堕入魔道。

但此时,除了飞血剑法,杨逸之一无所有。

然而,他必须要赶到相思身边,必须将这支雕翎送到相思手中。

然后,才会有一位无忧无虑的公主,回到属于她的锦绣生活中去。

他要看到,她成为一朵慈悲的莲花,在天地间尽情盛开。

而他,不惜沦落为魔,用杀戮与热血,为她求得一线生机。

杨逸之深深吸了口气,一剑挥出。

激烈的血气自他口中喷涌而出,贯入了清鹤剑中。这把名剑立即飞舞出一片粘稠的血光,猛然扩大,宛如一朵血红的流星,轰然怒斩进了那只巨大的铜鼓中。

铜鼓轰鸣,竟被这一剑斩得微微晃动。方才杨逸之与一百勇士比拼,巨力激发,将它竖了起来,此时被飞血剑斩中,便缓慢地向前滚去。杨逸之脸色连红三次,一连三剑皆斩在铜鼓之上,那巨大的铜鼓发出闷哑的雷霆般的吼啸,滚动之势更急。

他迷茫的双眼中,忽然现出了一阵妖异之极的红色,纷纷飞舞,化成片片桃花,漫漫飞卷在天地之间。

那是天授村中,他干谒公主时所弹奏的一曲《郁轮袍》。

那时,他以桃花飞红为弦,一曲清音动天地,感动了公主的悲悯。而现在,这漫天桃花再度重现,却是他的血,他的心。

杨逸之双手轻轻捻在这些无形的琴弦上,闷哑的铜鼓雷音忽然清越起来,化成贯穿天地的振振宏声。

那亦是一曲《郁轮袍》,却充满了凄怆、悲凉之声。

杨逸之血色斑驳的衣袖在铜鼓上飞舞,鲜血不断自他的体内飞出,让这天地之音连绵不断,横绝四海。

蒙古兵全都呆住了,他们从未听过如此凄伤的声音,这声音似是从他们的心灵深处响起,哀、感、顽、艳,让人不禁想要流泪。

点点飞血漫舞空中,却宛如最艳丽的娇花,随着佛陀讲法,纷纷落满人间。

但杨逸之的身影,裹在红雨中,却是那么萧索,苍白。

诸天飞红,他是唯一的例外。

诸神欢喜,他也是唯一的悲伤。

春日迟迟,糙长莺飞,君子沐于春台,感花叶飘零,彩云流散,鼓琴而作,乃有怜惜众生,愿其常保青春之意。故闻奏《郁轮袍》者,不杀,不怒,不怨,仁爱忠厚,惠及糙木,借春之勃勃,惜天下之生灵。

此时之杨逸之,杀,怒,怨,但其惜天下生灵之心,却一恒如之,是以《郁轮袍》仍贯通天地,成血之绝唱。

万千蒙古兵都为这至高极妙的琴音所震慑,纷纷放下了手中兵刃,眼看着杨逸之离那顶囚禁之帐越来越近。

红衣首领眼中满是怨毒之色,他的修为极高,在杨逸之倾全力所激发出的《郁轮袍》之音中,尚能保持心灵清净,见此景况,厉声疾喝道:“杀了他!”

这声尖锐之极的啸声满含着红衣首领的憎恨,刹那间冲破了《郁轮袍》的凄美,所有人心头一震,猛地醒了过来。

而杨逸之脚下的铜鼓,已然逼近了囚禁之帐。

帐前的蒙古士兵见如此庞大的铜鼓宛如洪荒巨兽般压了过来,都是一阵大乱,纷纷躲避。蒙古军令虽严,但他们毕竟是血ròu之躯,如何跟这等钢铁之物抗衡?

突然,几点剑光在夜色中闪动,自蒙古军阵中飞起,闪电般向杨逸之射了过来。杨逸之面色闪过一阵嫣红,一手控御着《郁轮袍》之音,一手清鹤剑纵横飞舞,片刻之间,跟来袭之剑叮叮当当撞了十几下,只见几个白衣剑士大鸟般落了下去。

杨逸之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发现,白羽禁卫与红翎军已然出动,夹杂在蒙古军中,伺机向他进攻。这些人中不乏高手,杨逸之不敢怠慢,全神戒备。忽然,只觉脚下铜鼓猛地一声大响,竟然停住了。杨逸之大吃一惊,急忙看时,却见蒙古兵将收起的毡布堆在地上,挡住了铜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