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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连城(华音流韶系列1)(69)

杨逸之抬起头,怔怔注视着她,眼中却只剩下了模糊的影子;他似乎想叮嘱她什么,但喉中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月光黯淡,四周震天的喧嚣在他耳中突然化为可怕的寂静。唯有鲜血滴落的声音,声声敲打在心头。

鲜血,将他原本清俊如神的面容完全沾染,突然,那个还未完成的微笑凝固在了脸上,他如同怀中的花一样,瞬间枯萎,跌倒在满天尘埃中。

但他终于将雕翎送给她了。

此后,她将回到她的世界,深居福地洞天之中,享受皇家尊严,不必再流泪,不必再悲伤。

他欠她的恩情,或者就自此报完。

他的心清净已久,不意踏足红尘,却引出这一段本不该有的红尘眷恋之情……或者该也自此了断了罢。

一生云淡风清,卓然尘外,却只因这片刻沉醉,从此沦入无尽黑暗的炼狱。

却又何妨。

相思哭泣着,一次次努力想要扶起他,却失败了。

那是最后的血之《郁轮袍》,仍然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终于顾不得与把汉那吉之约,飞奔出了囚禁之帐。

但她却只能看到垂死的杨逸之。

只能听到《郁轮袍》的最后一声绝响。

他的身体变得那么沉,脸色变得那么苍白,宛如一尊毫无生机的石像,再也无法醒来。

相思跪在地上,双肩不住颤抖,眼泪纷落如雨,滴在他浴血的脸上。她茫然四顾,却是如此无助。

渺渺苍天,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再回应她的祷告?

把汉那吉冷冷看着她脚下。

一道深深的箭痕已将她和囚禁之帐隔开。

一边是清净的佛堂,一边是滚滚战云,满地血腥!

情急之中,她已跨出了那道箭痕。

约定已破。

把汉那吉轻轻挥了挥手,唰的一声,百余位弓箭手已将这座小小的帐篷包围。箭尖在冷月下闪出摄人的光芒,齐齐指向包围中心的两人。

杀意自冰冷的箭尖蔓延开来,只要一声令下,这些利箭就要饱饮敌人的鲜血。

把汉那吉的手悬在空中,冷冷看着相思,似乎要给她一个在下令放箭前离开的机会。

那不过是因为,雕翎握在她的手中。

相思止住了哭泣,缓缓抬起头,她眼中是一片森寒的箭光。然而,她没有犹豫,只轻轻张开双臂,将杨逸之挡在自己身后。

夜风吹起她水红色的衣衫,月光流水一般照在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她的目光中已全无畏惧。

把汉那吉皱眉,似乎最后一点耐心也化为怒气,他对左右道:“把她拖下去!”

一排戎装武士从帐篷的另一边走来。他们几乎是生生踏过了那座本以破败的小帐,整齐的步伐声惊起一地尘埃,宛如生生踩在人的心上。帐毡被无情地撕裂,佛龛被随手推倒,那幅白衣观音像也落入尘土。

这已是最后的警告。

是大明公主的身份为她赢得的一次机会,体面退开的机会。

相思仍然没有动。

把汉那吉重重一哼,那些武士再不留情,齐齐伸手向她手腕抓来。

“住手!”她挣脱开去,将手中那截浴血的雕翎举起。

把汉那吉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既然你拿出了雕翎,容许你退回箭痕内,我们的约定同样有效。”

相思却摇了摇头:“我拿出这截雕翎,不是为了救我自己。”

把汉那吉冷笑:“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想救谁?”

相思的目光从满面杀气的武士上挪开,望向昏迷的杨逸之,眼中透出重重悲伤:“请王爷放了他。”

把汉那吉怔了怔,道:“他奋不顾身,不过是想救你脱困。而你却要把雕翎交出来?”

相思心中一酸,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默念道:“请原谅我,白白浪费了你的心血,但我更不能看着你死在乱箭之下。”

把汉那吉看了相思一眼,正色道:“你要想清楚,你我约定已破,此去再无人能保证你的安全。”

相思的目光投向手中的雕翎。

如今,失去了一切倚靠,她不过是一介少女。交出这截雕翎,就意味着她一人置身于千军万马之中,再无任何保护。

这之后会有什么样的遭遇,她想都不敢想。

那被撕碎的毡帐,推倒的佛龛,落入尘埃的观音法像,还有被仇恨烧红了双眼的万千敌国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