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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连城(华音流韶系列1)(71)

水声潺潺,飞扬的水珠在阳光下激起一道道七彩光幕。

杨逸之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巨大的青石台上,一道清澈的溪流自上方的断崖泻而下,在青石上溅起朵朵水花,将自己全身濡湿。

桃花乱落如雨,这竟然是天授村中的那汪溪流。也正是杨逸之弹奏《郁轮袍》前沐浴净衣之处。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这让杨逸之的心稍稍安定。他静静地躺在青石上,破败白衣在薄薄的一层积水中漂浮开去。

潺潺流水携着万点桃花,萦身而过,再坠入下方的深潭中。他的束发不知何时已被解开,完全铺陈在青石上,随着水波微微起伏。

几日来的风尘与血腥,都随着这桃花流水,杳然而去。

重劫倚在对面的山石上,无比怜惜地看着自己手腕的伤痕。他眼中的怒气早已平息,语调中却又带上了一贯的讥诮:“我的血已经滴入你的体内,可以助你暂时压制天人五衰。你最后的力量都已失去,不过从此后,衣服垢秽、流汗溽体、花冠枯萎、体发臭秽等征兆将暂时从你身上消失,你又可以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他重重叹息了一声,仿佛在这是一件极为遗憾的事:“风仪优雅,片尘不染。”

杨逸之默然片刻,道:“为什么这样做?”

重劫随手撕下一幅衣带,包扎左手的伤口,反问道:“为什么?”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讥诮,杨逸之一时无言以对。

重劫突然将衣带拉紧,手上的伤口也因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而迸裂,他眼中的讥诮在那一瞬间化为刻骨的怨毒,一字字道:“因为,我嫉妒你。”

杨逸之一怔。

重劫将目光挪开,投向远天,洁白的面具掩盖了他急剧变幻的表情。良久,他平静下来,轻轻笑道:“昨夜,我看到了人世间中最感人的一出戏。一个原本风神如玉的男子,为了一个女人,不惜承受天人五衰之苦,抛弃所有从容、优雅的风仪,在危城之上,汗湿衣襟,浴血而战。而后,为了救她脱困,又独自在千军万马中,几度出入,舍身忘死。甚至不惜献身为魔,才为她送去了一支可保无恙的雕翎……”

他的语气中满是嘲弄,杨逸之的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重劫悠然道:“就在那个男子体力不支,昏倒过去的时候,把汉那吉下了必杀之令。眼见这位情深若海的主角就要被乱箭射死,那个女人却哭着将这只雕翎交了出来,换他的性命。宁愿自己被把汉那吉的大军带走,任凭处置。”

他仰望苍穹,缓缓摊开双手,做了个无限疑惑的姿势:“多么愚蠢的举动,多么深重的情意。可为什么,没人肯为我这么做呢?”他语调中透出夸张的遗憾,连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逸之无言,他没想到那一战,竟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将雕翎交出,保全他的性命,那她自己呢?

杨逸之心中一恸,仿佛看到了她离去时,眼中的惊惶与痛苦。

重劫渐渐止住笑,话语中充满了恶毒的嘲弄:“若故事的就此为止,也不过让人感叹一下,天地无情,竟让如此感人的彼此牺牲徒劳无功。可是,让人惊喜的变数出现了。”

杨逸之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什么变数?”

重劫将苍白的长发缠绕在指间,轻笑道:“本来,那个女子贵为公主,就算做了俺答汗的人质,也不过受几日囚禁之苦,明朝多拿些金箔丝绸来换,也就罢了。但这个男子在军中的杀戮却惹恼了把汉那吉,他准备听从蒙古国师的劝告,将这位善良而美丽的天女,先送到国师帐中,清除她身体上附着的不祥恶灵。”

杨逸之眸子陡然收缩:“国师?”

重劫道:“蒙古有一个祭祀神明之地,叫做八白室。这是一个神秘的传说,也是蒙古皇室最高的秘密,自成吉思汗时代就已存在,拥有不可知的神权,甚至能左右天下大局。其中有一个最高祭司,保存着一面黑马鬃制成的旗帜,便是成吉思汗的亡灵之旗,深受蒙古上下尊崇。这个人,也就是蒙古国师。”

杨逸之的目光更加凌厉:“但这面亡灵之旗早已遗失,八白室也仅存传说而已。”

重劫将一缕雪白的长发在手中缓缓拉开,笑道:“世间有无数‘真理’,被证实为谎言,却也有无数不可思议的传说,源于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