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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连城(华音流韶系列1)(76)

墓室足有三丈高,宛如一座巨石垒成的堡垒,正面有一座雕花门楣,一半埋入地底,另一半耸立在黄土中。而墓室顶端,一面巨大的石碑高耸入云,石碑上并无文字,却雕刻着两只互相缠绕的巨蛇,气势恢弘,在满天荒芜中,更显出一种悲怆的壮美。

然而,这庄严的石碑却已极度倾斜,宛如巨舰上一截就要折断的巨大桅杆,在暮风中微微颤抖,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这昔日的庄严与今日的残败,悲壮的恢弘与随时崩催的危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漫天黄尘中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这也正是这座城池给人的印象。

风雾凄迷,墓碑危如悬卵,一个白袍少年的身影正笼罩在墓碑巨大的阴影之下。

他悬坐在墓室边缘,那袭宽大之极的白袍沿着他的足尖,从墓室门楣上徐徐垂下,几乎一直与地面的黄尘衔接。

他的身形本已极为纤瘦修长,在长袍的衬托下,更让人产生出一种妖异的错觉——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已化为那条长长的丝带,从高大的墓室悬垂而下。

这几乎与墓碑上的蛇形雕饰有了诡异的相似。

暮风吹起,他单薄的身形一如那摇摇欲坠的墓碑,在满天黄尘中瑟瑟颤抖。巨大的面具与他飞扬的银发一样,无限苍白,在天地一片昏黄中显得突兀而孤独。

他默默注视自己的怀抱。

那是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

他紧紧抱着手中的婴儿,目光中有无尽的悲伤,仿佛是一个被遗弃在荒城中的孩子,正抱着手中最后的玩具。

那一刻,他高高在上的身影是如此孤独,如此落寞,如此绝望。

“重劫?”相思忍不住呼唤出声。

那苍白的长发,宽大的白袍,通透的眸子,不是重劫又是谁?

一时间,相思心中涌起了无尽的疑问,想要向他问个清楚。

这是哪里,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又怎会出现在石碑之上?

然而,还没待她开口,重劫一面轻轻安抚着哭泣的婴儿,一面将手指放在唇边,对相思做了个禁声的姿势。

突然,他的目光抬起,眼中的忧伤与孤独瞬间消失,化为无尽的怨毒,牢牢盯住他脚下的那片墓地。

他脚下的尘埃中,跪着一个少妇。她鬓发散乱满面泪痕,眼中尽是惶恐与绝望。她向前跪行了几步,将头重重地叩在墓碑上,声音早已嘶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她磕得极重,只几下额头就已青紫,眼泪在她污脏的脸上冲出道道痕迹:“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婴儿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召唤,在重劫怀中哭得更加凶了。

相思霍然明白,这个婴儿原来是重劫从这位母亲手中抢去的。看着少妇那绝望的脸,相思禁不住一阵怒意涌上心头,清喝道:“你疯了么?快放了孩子!”

重劫突然哗的一挥袖,回过头来,通透的眼睛几乎完全被恶魔侵占。他一手悬在婴儿脖子上,沉声道:“再说一个字,我立刻杀了他!”

相思一窒,清喝猝然顿住。她早就见识过重劫的喜怒无常,却没见过他如此邪恶的眼神。怕他真的伤害孩子,一时不敢出言。

重劫将目光挪向那位正在叩头的母亲。他的语气又变得悠闲、从容,还带着一如既往的讥嘲:“你求我?”

少妇愕然片刻,泪水又涌了出来,不住点头:“求求你不要伤害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重劫优雅地坐直了身体,纤长的手指在婴儿脸上滑过:“你为什么求我?”

少妇更惊。为什么?他竟然问她为什么!

她很想说:因为你抢走了我的孩子,却怕触怒眼前这个小恶魔,始终不敢出口。

重劫缓缓整理着自己被暮风吹乱的长发,似乎陷入了沉思:“为什么?为什么你、荒城的人,你们总是求我,我像无所不能的神么?”

少妇含泪望了他一眼,他纤瘦的身体簇拥在宽大的白袍中,宛如一个从符咒中走出来的白色妖精。

但她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重劫注视着她,嘴角挑起一丝冷笑:“或者说,你们虔诚的跪拜都是虚伪,你们奉我为神,不过是因为有求于我。在你们心中,我更像魔鬼?”

少妇在他的目光下微微颤抖起来,哪里还有回答的勇气?

重劫轻蔑地摊开手,做了个遗憾的姿势:“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如何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