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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月连城(华音流韶系列1)(83)

相思挣脱开他的手,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犹豫,纵身向黄尘弥漫的深渊跃下。

暮风呼啸。

她紧闭双眼,却似乎能感到大地越来越近。

突然,她飞速下坠的身体仿佛被一些极细的丝线缠绕住,巨大的冲撞之力让丝线纷纷崩裂,丝线化为细密的利刃,切割着她的肌肤。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她的身体仿佛被万千丝线生生撕裂。

她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荒城中。

杨逸之被刺眼的阳光惊醒,夜,早就褪去,煌煌日色将一切伪装剥离,将这座城池的苍老与破败完全展示出来。

杨逸之忽然闻到了一阵恶臭,眉头不由得紧紧皱起。

然后,他看到了一座真正荒凉的城市。

遭受浩劫的荒城,在三月的春天中,本还倔强地残留着些许春意,比如城墙下生长的迎春花,民舍边的嫩糙。生长在城中的大树虽然半数遭劫,但剩余的那些,却全都长出了茁壮的绿叶,似乎要带给城中之人一些希望。

但现在,这些全都改变了。

糙木枯萎,树木败残,房屋沾满灰土。

杨逸之站起身来,他能看到荒城残破的街道上,家家户户都支起几条木竿,晾晒着冬天的衣衫、被褥和准备做春装的布料。

春日晒衣,本是北地居民的习俗。但现在,那些衣衫却已朽烂,宛如一片片枯黄的树叶,高高低低地悬挂在木竿上,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土。

那股恶臭,便从朽烂的衣被中传来。

杨逸之的心笔直沉了下去。

一个讥诮而阴郁的声音传来:“这样的荒城,完美么?”

杨逸之倏然转身,就见到了重劫那在阳光下凝为一线的眸子。

他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那巨大的石座上。那袭长袍几乎将他全都裹住,他就仿佛是石座结出的一枚果实,孱弱地等待着坠落。

他那双苍白的眼睛透过面具,流露出一丝揶揄,苍白的袍袖指向这座濒临死亡的城池,一字字问道:“它美么?”

他在等着杨逸之回答,通透无暇的眸子中,充满了残忍的期待。

杨逸之疲倦地合上双眼,荒芜与污秽仍不能从他的脑海中去除,隐隐地,他听到了荒城百姓的哭泣声——那是绝望的哀音。

重劫充满嘲弄的笑声穿透他的思索:“你知道么,城亦如天人,也有五衰。”

“水井干涸,使不能饮。”

“衣被朽烂,使不能服。”

“食物腐臭,使不能食。”

“家室颓坏,使不能居。”

“生灵灭绝,使不能救。”

他每说一句,杨逸之的身子便是一震,而他眼睛中的揶揄之色便越是盛。他在试探这个男子的忍受极限。他只想知道,眼前这个胆敢侵犯了属于他的白色的男子,究竟能将善演绎到什么程度。

在他所辖这座城池中,只有恶才可以存活。

杨逸之遥望城池,沉声道:“为什么这座城池要承受五衰?它犯了什么罪行?”

重劫将指间挽起的长发吹开,叹息道:“这是诅咒,梵天之瞳的诅咒。”

杨逸之不禁一怔。

重劫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个男子眼中的疑惑与惊愕让他感到一阵残刻的快意:“当年湿婆以一枚灭世之箭使三座城池毁灭,降与三连城赐福的梵天神像也随之崩裂,大神梵天震怒,他的怒气凝结在神像的眼睛中,成为了永恒的诅咒。”

他斜倚着石座扶手,一抹浓浓的悲悯凝结在他的眼中——那是宛如杨逸之一般的悲悯:“凡是拥有梵天之瞳的人,必将横死。”

杨逸之烦恶地看着他,他看出了这神情中的嘲弄。

重劫讥嘲的模仿,戏弄的不仅是他本身,还有他的善,他的坚持,他的尊严。

杨逸之清明如月的目光,终于忍不住有了怒意。

重劫似乎很满意杨逸之的反应,他凌虚一指,傲然点在城池上方,语气又变得高高在上,不容置辩,仿佛他就是荒城命运的执掌者:“埋藏着梵天之瞳的荒城,必将应验这个诅咒。没有瘟疫,没有战争,然而所有的居民仍将横死……因为只有所有人都死掉之时,梵天之瞳才会显露。”

他的眼中绽开一个诚挚的笑意:“知道国师为什么要在五天后降临么?因为五天之后,荒城的最后一个居民也将面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