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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嫁衣(华音流韶系列3)(19)

秋璇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

“嘘……”

她的声音轻而温柔:“不要吓着它。”

它,指的是那株花。

此刻秋璇的眼中,似乎只有那株花,似乎郭敖从牢狱中脱困而出的事根本不足以让她惊讶。

世间一切,都是那么无聊,只有这株花,才能勾住她盈盈的眼波。

这株花究竟有什么奇特的?

比其他盛开的海棠而言,它显得那么纤弱,苍白,如水墨画中一抹刻意的留白。月光的轻寒可以轻易地穿透它,让它肌骨消瘦,宛如透明。

它的叶有些委顿,一朵刚刚鼓起的蓓蕾藏在叶子中间,像是不胜酒力,残着醉了。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来,这都是一株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海棠花。

郭敖目光中露出一丝深思之色,他也注视着这株海棠。

月光照在花苞上,随着月光的西移,花苞似乎在一点点涨大。

秋璇仍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酒,喝一口,就浇一口花。

明月渐沉,天空泛起了微微的红色。天边的云朵被长风吹起,卷涌变幻,凝聚成一点青苍的色泽。

看来,离破晓已经不远。

那朵孱弱的花苞却在这一刻陡然获得了精神,变得饱满,丰厚。花苞里似乎充满了奇异的生命力,将会在朝阳升起的一瞬间,盛情开放。

秋璇眸中终于露出了一丝彩光,停止了饮酒。她的身子也随之坐正,以少有的肃然之容来迎接这朵花的开放。

这朵花究竟有何重要之处,竟令秋璇如此关心?

郭敖目光淡淡,亦凝视着这朵花。

秋璇若在等待,他便一起等待。

秋璇唇间沁出一丝笑意,似乎这朵花即将盛开让她心情大好,悠然道:“你知道这朵花我等了多久么?”

“我本来有很多种方法,让它一夜之间盛开,但我没有。我宁愿等到它愿意开放的那一天。”

她注视着眼前的花,一抹微笑挑起在她唇际:“于是,我花了六年另三个月。”

郭敖点头。

六年另三个月,多么准确的时间。在那个时刻,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遇见一个人,遭遇一道伤痕,或者快乐,或者不快乐。

郭敖:“你种这朵花,是为了纪念这六年另三个月?”

秋璇眸中有些浅浅的伤感:“不。我是在占卜。”

郭敖重复了一次:“占卜?”

“是的。占卜。六年另三个月前,有个神医给了我一颗奇异的花种,可以根据花开的颜色,判断出未来的结果。”

秋璇淡淡而笑:“她说,未来越是难测,花开所需要的时间就越长。六年另三个月,我的未来一定很不好占卜。”

郭敖点头道:“这花会开什么颜色?”

秋璇:“血红,或惨白。”

郭敖:“红色预示着什么?”

秋璇柔声道:“预示我不得好死。”

郭敖微怔:“白色呢?”

秋璇一笑:“同归于尽。”

郭敖沉默。这,不是预言,这是诅咒。

此刻月已西沉,星光尚未消失,天边的朝霞却越来越浓,浓得就像是血。霞光中,秋璇抬头,悠悠道:“你说,我的命运,会是血红呢,还是惨白?”

朝阳的光芒照进她的眼睛里,她慵懒的眸子仿佛一面镜子,照出了繁花落尽时的荒芜。

郭敖沉默。

黎明就将来临,这朵预示着命运的花,即将盛开。

秋璇静静地看着它,几乎屏住了呼吸。

六年另三个月,等一朵花开。

多么漫长。

血红,是不得好死;惨白,是同归于尽。

星辰拖起即将消失的尾光,在苍穹中缓缓隐没。紧紧闭合的花苞,绽开一道裂fèng。风吹过的时候,会听到花在绽放时的疼痛。

裂开身子,以图美丽的刹那。

六年的等待,换取一个命运的诅咒。

秋璇一瞬不瞬地盯着花蕊。

星之尾光,在这一刻掠过地平线。

花苞,在这一刻盛开。

却已陨落。

剑气与朝阳刺目的光华同时降临,将孱弱的花瓣吹成漫天微尘。

秋璇静静注视着微尘,却无法看出花瓣本来的颜色。

郭敖一动不动,微尘吹进他的眼睛里,一点点沉淀出看透了世事的苍凉。

秋璇缓缓道:“为什么要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