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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敏疗法(101)

作者: 卷卷耳 阅读记录

眼前的房间是陌生的,雨也是不尽相同的。

方知潋听见自己压抑的心跳,在狂风骤雨的掩映下显得很微弱,他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压得变形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一小块莫名被洇湿的水渍。

眼前的一帧渐渐与八年前在临榆岛的那场雨重叠了,方知潋盯着手腕,过了许久才移开视线。

只是十八岁的雨季来了又走了,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门把被压了下去,随着门框摩擦地板发出的声响,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探进房间,语调上扬:“这么快就醒了?”

方知潋转头去看来人。对方是个穿咖啡色高领毛衣裙的女人,长卷发拢在一侧,眼线勾得很长,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

不等方知潋回答,女人已经兀自掩上门进了房间,她自言自语道:“早知道就告诉他不用去买药了。”

“你是?”方知潋迟疑地问。

女人不理方知潋,自顾自坐到床边翘起腿,探出一只手捂在他的额头上。

方知潋条件反射地躲开了。

“没有体温计,凑合一下看看你还烧不烧,我对你这种……”女人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合适的措辞,勾起唇角暧昧地笑了,“小男孩?放心吧,我对你这种小男孩不感兴趣。”

方知潋果然不动了。倒不是对方不感兴趣的发言多令人惊讶,而是因为他看见了女人另一只手上端着的玻璃广口瓶。

女人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又碰了自己的,没觉出有什么不同来,便草草下了结论:“应该是退烧了。”

方知潋有几年没吃过这种黄桃罐头了。广口瓶的外壁上还沾着水珠,显然是放在冰柜里很久,又拿出来在常温处放了一段时间导致的。

高个子的女人是民宿的老板,叫裘韵,此时她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玻璃窗。

“你们还真是倒霉,”裘韵的口气里有幸灾乐祸的意味,“难得一遇的强台风,就叫你们遇上了。”

方知潋注意到了裘韵说的“你们”两个字,他放下勺子,有些犹豫地开口:“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他记忆里的最后一幕还停在闭上眼前的那一刻,有咸湿的眼泪,还有咬破舌尖的疼。他没在汹涌的海水里,吻住了那颗苦涩的核。

裘韵瞥过来一眼,轻描淡写道:“出去了。”

方知潋下意识想问去哪儿了,可话到嘴边,他又想起了宋非玦说起翻案的时候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们早就结束了——如果说先前还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但是在程蕾决定用重新翻案的事来威胁宋非玦时,连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消失了。

方知潋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地明白这一点。

裘韵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僵硬的停顿。

“这次的雨恐怕有得下了,”裘韵转过身刮了刮玻璃窗的窗棱,玫红色甲油反射出的亮光倏然间暗了暗,“记得把窗户关严。”

“殉情也别在我这儿。”她说。

裘韵说完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就走了,留下方知潋独自在房间胡思乱想,到后来干脆也懒得想了,又躺了回去。

这期间程蕾打来了一通电话,第一次方知潋按了挂断,可程蕾很快又打了过来。

那串白色的数字始终盘旋在屏幕上最显眼的位置,屏幕暗了又亮。

方知潋数不清程蕾究竟打了多少次,她总是这样,刚到美国的时候也是。如果方知潋不接,她就会想方设法打电话给住家,那个白人男人每次把电话递给他时,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方。”那个男人总是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与熟稔的语气叫住他。

方知潋阖上眼,仿佛回到了那个暖黄吊灯倾泻下的客厅,女人和孩子背对着他们,那个男人抓住他的手腕,暧昧地摩挲着他的腕骨。

电话线连着几乎垂到地面的听筒,方知潋猛地挣开了,背景音是程蕾穿破话筒歇斯底里的质问。

他的手指悬在半空许久,最终还是按下了关机键。

大概晚上十一点左右,楼下传来了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

房间里没有开灯,静谧的黑暗让一切声响都放大了。方知潋坐在床尾,他睁着眼,静静地听着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又消失。

宋非玦的房间在二楼,和方知潋不同层,这是他问过裘韵才知道的。

台风的登陆是有预兆的,气象台早就发布了橙色预警。除了方知潋这种临时起意的,还有一对倒霉蛋情侣和他们一样,也被迫在台风登陆前紧急入住了裘韵的民宿。

但裘韵似乎并没有对上门的生意产生什么高兴的情绪,刚才经过二楼走廊,方知潋还听见裘韵理直气壮地指挥小情侣里的男生搬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