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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昏(30)


“止安?”纪廷楞楞地重复,不知道为什么,仅凭这个名字,都足以让他敏感不已。他这才想起止怡出事那天晚上以来,他再也没有见到过止安。他可以理解止安的心里当时想什么,因为那时的他跟她一样地无助和惶然,这让他在她流泪的那一刻,明明心痛无比,却没有办法给她丝毫安慰。他想,一切都太乱了,他们都需要分别冷静一下。而在止怡昏迷的这些日子里,他想了很多,包括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地在自己平凡刻板的世界里偷偷张望着她和她所在的那个野性不拘的多彩天地?也许是从第一次在她家门前相遇时,他错认了她,而她撇嘴说“笨蛋”的时候,也许是他兴高采烈地冒着被大人责骂的风险跟着她一起在校园里“扫黄打非”的时候,也许是她不讲道理地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威胁他的时候……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他,他也小心地藏着自己不受管束的心迹,可是到头来,还是陷在里面。
止安是他的业障,就像她留在他唇角的一个伤口,疼痛的,隐秘的,缠绵的。他爱上了他的业障。
他已经想好,等止怡的事情缓过一阵,他得跟她要一个结果。他跟止安,用刘季林的话说,想想都是让人疯狂的,可他安分了二十一年,只想要这样一次的疯狂。
止怡说,她终究没能留住她?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纪廷的心像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揪住,“你说止安……”
“我不知道我昏迷的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可从爸妈的话力多少也猜得到一些,止安不见了,这几天爸爸找遍了可以找的地方和人,他们甚至还报了警。她不是临时仓促的离家出走,证件、她平时攒下的一点钱,什么都没有留下,即使没有那天晚上的事,她也想好了要离开。从小到大她决定了的事情,九匹马也拉不回。”哀伤让止怡病中的脸色更加苍白。
纪廷觉得自己有点想不清楚,头脑一阵热烫,然而胸腔里某个地方却是刺骨的凉,然后他似乎听见止怡在叹息:“她不会回来了。”
“不可能。”他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可自己也觉得这个反驳是多么无力,他早该想到,这一番变故后,以她的性格,怎么还会留下。可她竟然一直都有要走的打算,却从没有对他提起过――她为什么要对他提起,他是她的谁?他只是一个连爱她都不敢说出来的人,所以她离开了,他最后一个知道。
止怡眼睛越过他,她的眼角有泪光,“她来向我道别过了,一定是的,我感觉得到。”她虚弱无力地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仿佛在虚空中想要抓住些什么,只感觉到清晨从指间穿过的风,“止安,我怎么留得住她?她就像她画的那只鸟,终归要远走高飞,离开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她的天地远比我的广阔,我只是害怕,她现在就要一个人在外面闯,一定要多吃很多苦头。可我还是羡慕她,她比我们都自由,跟她相比,我就像潜在深海里的鱼,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片黑。”
纪廷再也没有说话,就在止怡伸出的手无力地垂落之前,有冰凉的水滴落在她的指尖。
“是雨吗?纪廷哥哥,我们回去吧。”

第十七章

止安离家后,犹如断了线的风筝,从此再无音信,顾维桢也着急过,找寻过,可是类似的寻人案太多了,在派出所报了案,犹如石沉大海,报纸上也刊登过一段时间的寻人启示,终究没有消息。认识顾家的人也大多不知内情,只知道一夜之间,花一般的双胞胎女孩一个失明,一个销声匿迹,不由得纷纷叹息。只是在人们印象中,止安是野惯了的性子,什么事都敢做,哪里都感闯,这样的女孩有什么不安分的举动,虽让人意外,然而仔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所以大家更多的是惋惜止怡,这样温婉可人的豆蔻少女,竟然应为这样的一起突发事故终生不得再见光明,委实是件再残忍不过的事情。
当日肇事的面包车司机也找到了,并没有费太大的周折,那司机是一个食品批发商聘请的临时工,每天都会定时两次地学校饭堂运输货物,一个老实憨厚的中年男人,平时工作也算尽心,只是有个喜欢吃饭时喝点小酒的习惯,为此也不止一次被老板训斥过,然而那天晚上他喝的多了一些,在校园里拐角的转弯处没有控制住车速,不期然迎面看到跌坐在路上的止怡,大惊之下手脚失控,竟然错踩油门冲了过去,结果才闯了大祸。出事后,他受的惊吓不亚于任何人,并没有逃离现场,只是呆呆地跟纪廷和止安一起等待救护车和交警的到来,随后便被拘役。顾家当然对他恨之入骨,他的一时麻痹和大意让无辜的止怡终身残疾,更让他们整个家都遭受了巨变。止怡刚醒过来不久,相关部门对这起交通事故的判定也有了结果,该司机因酒后驾驶,导致他人重伤,在事故中负主要责任,被判赔偿受害者人民币十五万元,如无力赔偿,则判处有期徒刑徒刑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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