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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160)


“你连我为什么在这里也不问吗?”阿珑走到卧室门口。过去的几个月里,她毫不怀疑自己是这所房子的女主人,屋里的各个角落无不烙上她的记号,如今这里成了暂时的避难所。她不敢留在以前的家,短短时间内她的底细被人扒得一干二净,从前和善的街坊现在看她的目光里也充满了鄙夷,好像
人生中所有的坎坷和不平都是拜她家人所赐。她爸妈一直都很忙,平时也很少在家,可她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睁眼便强烈地意识到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你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愿意。”子歉提了个简单的行李包走出来。
阿珑看出他要走,“哇”地哭出声来,“周子歉,我是你什么人?”
子歉背对着她,狠心道:“我还有事,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睡一觉。”
“你当然有很多事要做。我爸妈、我舅舅,就连我家的司机都被人带走了,我未来的丈夫在想方设法撇清和我家的关系。”阿珑咆哮着,她在子歉身边总是小鸟依人的模样,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子歉脊背僵直,语气平淡:“以利相交,利尽则散。难道非得让所有人都栽进去?”
“我们只有‘利’吗?”阿珑痛哭,“你二叔是人,我也是人啊!”
“对不起,阿珑。”子歉喉咙发紧,长痛不如短痛,连阿珑也清楚,二叔才是他最重要的人,重要到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看清他的为人,她或许能走出迷障。
“想保你二叔没那么容易。知道我爸送我的二十四岁生日礼物是什么吗?他早料到有今天,生怕你对我不好,要我万事留一手,我还骂他多疑。你二叔尽管去争取宽大吧,我手上的证据也足够让他在牢里安度晚年,连你都休想摆脱干系。从我们在一起的那天起,你就
该想到,我们谁也离不了谁!”阿珑一边放着狠话,一边孩子般哭泣。
子歉甩门而去,听到屋里隐约传出一声号啕。
针对周启秀的调查问讯被迫中止。他一日晨起作呕,身边的人发现洗漱盆里全是血。很快他被送往医院,几天后,检查结果出来,胃癌晚期。周瓒和子歉疑心他早有预感,他早早安排身后事,不是畏惧牢狱之灾,而是怕自己身体难以为继,死在囹圄之中。
“万般皆是命。”这是周启秀确认自己的病况后对周瓒说的话。他有过一丝苦笑,随即就如他安葬冯嘉楠骨灰时那样,坦然待尘埃落定。
周瓒作为儿子陪护在周启秀病c黄前,这似乎是他们父子俩这辈子最亲近的相处。周启秀毫不在意公司的事,关于他的调查结论更显得无关紧要。他光顾着每天支使周瓒,有时嚷着要吃老家特有的一种炸鱼饼,哪怕现今已鲜少有人卖这个。有时他又会忽然想看某本冷僻的化工专业书籍或是某张旧照片。他厌恶穿医院的病号服,常指明要自己喜欢的衬衫,空荡荡地套在骨架似的身上。偶然心血来潮,周启秀想起一个许多年没见的儿时朋友,周瓒听都没听说过那个人,还得想方设法地去联系。他们父子俩一天一个花样,一个想到什么就要什么,一个不知疲倦地替他找来。这些琐碎且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填补了镇痛剂过后的清醒时光,也覆盖过消毒水气味里的绝望气息。
偶然心血来潮,周启秀想起一个许多年没见的儿时朋友,周瓒听都没听说过那个人,还得想方设法地去联系。他们父子俩一天一个花样,一个想到什么就要什么,一个不知疲倦地替他找来。这些琐碎且看似无关紧要的事填补了镇痛剂过后的清醒时光,也覆盖过消毒水气味里的绝望气息。
这时的子歉却有一种近乎天真的执拗,他拒绝亲眼看到周启秀一步步被死亡带走,他受不了。他在剧烈的哀痛中瑟缩、远离,仿佛这样,二叔永远如他在乡间眺望时所见,有着宛如青年人的英俊、中年人的温和和老年人的睿智,时光与病痛不可侵蚀。子歉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在工作里。调查期间,公司账户冻结,几个在建的重要项目也被迫停工,上自管理层,下至基层员工无不人心惶惶,传言满天飞,银行高层一再示警。他不愿放弃公司,哪怕做徒劳的努力,那是二叔一辈子的心血,不能就这么付诸东流。
秦家的老保姆连续数天给子歉打电话,说阿珑的状态很糟糕,哪怕子歉去看她一眼也好。子歉答应了,他和阿珑的事他亲手开启,也该亲手了断。
阿珑在乡下的外婆家休养,子歉依照老保姆的指引找到她时,她在水库旁钓鱼。阿珑的钓鱼水平得自老秦的真传,子歉也比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