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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天堂(29)



不过,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忘了我随时都有可能失去他。我就在这项风险系数超高的投资里倾其所有。那只小狼,居住在我身体里的小狼不时地骚动着,撕扯着,提醒我这件事,但我置若罔闻。直到有一天——宝贝,来,把信用卡插进来,密码是他的生日,好好看看,你自己已经透支了多少热情?

黎明,我在灰色的晨曦中醒来,不不的大眼睛乖乖地看着我的脸。“今天是我俩醒得最早。”我对他说。他表示同意。“所以我们要去给全家人买早点。”听到这儿他笑了。——不不最喜欢的事就是买早点,豆浆、烧饼、油条对于他来讲都是最有趣的新鲜玩意儿。

我牵着他的小手出现在七点钟的清晨,这个城市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有新鲜的空气。“空气不错,对不对?”我问他。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我倒是觉得他更喜欢昨天刮过的那场沙尘暴。他就像我小时候一样,饶有兴致地把脸贴在玻璃上,鼻子压得扁扁的,黄沙散漫,一阵呼啸声响起,他转过脸惊喜地对我说:“魔鬼来了。”真是生活在别处。

周雷出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家伙最近总是从天而降。“嗨。”他对我们笑笑。“一大早跑来干什么?”我故意问他。“我是来看你奶奶她老人家的。”他嬉皮笑脸。“你好。”他转向了不不,“我是周雷哥哥。”“不不,”我对他说,“跟他打个招呼。”“你好。”不不终于开了口,一副“我是看你可怜”的神情。

“你叫什么名字?”小孩子永远让周雷兴趣盎然。

“不不,”我说,“我们的大名叫宋天栎。爷爷昨天起的。”

“好。”周雷说,“宋天栎你将来长大一定是个少女杀手。”

宋天栎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将装酷进行到底。

“怎么给点阳光你就要灿烂?”周雷瞪大了眼睛。

这时候太阳真的已经出来了,暖暖地照在这个城市的上空,短暂的温柔。我知道再过一会儿,这城就会变得像平时那样污浊不堪,嘈杂不堪。温柔不是它的常态。

“天杨,”我听见周雷在跟我说话,“我那天忘了你的生日了。那我就现在祝你生日快乐,还来得及吧?”

第3章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8)

{江东和天杨}

小的时候我就认识方可寒。那时筒子楼里的小男孩总是喜欢在放学以后簇拥在她家的门口,怪叫:“都说方可寒学习好,出门就把对象搞,搞的对象我知道,钟楼街,十八号。”然后门一响,她怒冲冲地站在门口,“一群流氓,你们!”她的声音响彻整个楼道。男孩们坏笑着一哄而散,在各个角落里偷偷趁她走回去关上门的那几秒钟看她一眼。我也一样。

那时候她的发型就和《杀手莱昂》里的小女孩一样,大大的眼睛。比《城南旧事》里的小英子漂亮太多了。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她才七岁,就已风情万种。印象里我妈妈曾说过一句话,当时大人们都这么叫她“小可寒”,妈妈说:“小可寒,小可寒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命不好。”

她命不好还有谁命好?据我所知,筒子楼里的女孩子快要恨死她了。她从没有伙伴,从来都是一个人。我妈妈因此总是对她很热情,“小可寒有空就来阿姨家玩吧。”据我看,那热情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女人。

后来我们离开了筒子楼,只是听说她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引得子弟中学的一票人和离堤岸不远的升学率几乎是零的七十二中的另一票人打起一场盛况空前的群架。——后来我才知道,肖强同志就是七十二中毕业的,不过那场群架倒是没他的份儿——他那时已经在工读学校里待着了。

再后来的事情我自己也很糊涂,说真的。

在北明中学的走廊里,我突然看见了她。她眼睛一亮:“梁东!”我有些尴尬地朝她笑笑,说:“方可寒。”然后擦肩而过。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十五岁脸上却还是七岁时的表情,或者是她七岁的时候脸上就已经有了一种少女的表情——反正都一样。很快,她知道了我现在叫“江东”;很快,我也知道了她念书之外的课余生活又刺激又丰富——还能让她自食其力。

张宇良在我耳朵边说:“你知道吗?五十块钱就能跟她睡一次。熟客还可以赊账。这娘们儿,不错。”这个下贱的人。不知为什么他还总愿意跟我推心置腹,也许是因为我是为数不多的看出来他的下贱的人之一,跟我相处比较有挑战性。“张宇良,”邻座一个小美眉红着脸走过来,“能给我讲一道题吗?”“当然可以。”他文质彬彬地微笑。我则怜悯地看着那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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