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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天堂(57)



门口传来老唐的声音,他的脸映在一道手电筒的光亮下比平时还要惨不忍睹。“大家注意,咱们教学楼的总闸出了问题,大家先自由活动一会儿,要注意安全。”人流在走廊里阴暗地涌动起来,闪着手电筒,打火机,甚至还有蜡烛的光,像下水道里一团团流动的垃圾。我依旧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他轻轻地问我:“想出去吗?”我摇摇头。他在一抹晃动的打火机的亮点里凑过来,温柔地亲吻我的脸。

那天我们在黑暗里不知坐了多久,我们一直相拥相抱着。这幢楼死了,教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聚在一起为了迎合这气氛轮流讲鬼故事。他抚着我的头发,我在他舒缓的呼吸声中闭上了眼睛。

“江东。”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是我的。”

“是你的。”他笑笑。

“就算方可寒好了,我也不准你跟她在一块儿。”

“变卦了?”

“没有。我是说,我宁愿咱们三个人在一起,也不准你离开我。”

“越说越离谱。”

“可是我是认真的。”

“饶了我吧。总不能一三五是你,二四六归她吧。用不用再跟《大红灯笼高高挂》似的点点灯笼什么的……”

“想得倒美。”我坏笑,“你点灯笼?”我再压低本来已近似于耳语的声音,“是我们点蜡烛还差不多……”

“怎么这孩子学得这么坏了!”他拧了拧我的脸蛋,夸张地叫着。

就在这一瞬间,灯火通明,教室里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我毫无防备地撞上了他的眼睛,那里面有种让我陌生的东西,但它是好的,与善意相关。他终于离开了我,随着人流回到他的座位,然后他回头对我微笑了一下。周围的一切好像被这重生的灯光清洗过了,他的微笑也是。我爱你,我早就知道;我原来这么爱你,我刚刚才知道这个。

我站在方可寒的病房门口,听见了天杨的声音。

她的床在病房的最里面,贴着墙。我看到的是她消瘦的侧面,还有天杨低垂的眼睑。天杨在为她读一本书,她很用心地听。……“这个舞我不会跳了。”那个年轻的男人说道。他停了下来,尴尬地望着金大班,乐队刚换了一支曲子。

金大班凝望了他片刻,终于温柔地笑了起来,说道:“不要紧,这是三步,最容易,你跟着我,我来替你数拍子。”说完她便把这年轻的男人搂进了怀里,面腮贴近了他的耳朵,轻轻地,柔柔地数着:一、二、三——一、二、三……

第6章 火柴天堂(7)

我从不知道天杨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安静,自如,有种庄严的味道但决不是强加于人的庄严。就像从树枝间洒下的,柔软而灿烂的阳光。念完了,她合上书,抬起头静静地望着方可寒。

方可寒说:“这个女人她真了不起。”

天杨笑了,“我觉得也是。”然后她眼睛一亮,“嗨,江东。”

“小朋友们讲故事呢。”我走了进去。

方可寒靠在枕头上冲我微笑。她脸色依旧苍白,不过神情愉快。“好点儿了吗?”我问,“精神倒是不错。”

她笑笑,“肖强怎么没来?”

“他今天得去进货。”我递给她一张粉红色的卡片,“这是周雷让我给你的。”

“周雷?”她皱了皱眉头。

“不记得他是谁了?”

“记得。可是他怎么知道的?”方可寒不许我们跟任何人说她生病的事儿。

“别问我。不是我干的。”

“是我。”天杨脸红了,“我是觉得,周雷也不是外人。”

“我可没觉得他‘不是外人’。”我故意逗她。

“你讨厌。”

“没什么。”方可寒弹了一下那张卡片,“周雷是个满不错的孩子。挺好的,就是从来没跟我睡过。”

“小声点儿。”天杨笑着叫,“让人家邻床的听见了什么意思!”

“你就别毒害人家纯洁的祖国花朵了。”我对方可寒说。

“就是。”天杨打断我,“凑合着毒害像江东这样的也就算了。”

“小混蛋——”我手滑到她脖子后面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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