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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天堂(95)



回到家以后我又开始昏天黑地地睡。某个下午,天杨来了。

她脸色苍白神情宁静。穿了一条苹果绿的连衣裙。大领口,露着美丽的锁骨。她抱紧我,吻我。不再是那种带着水果气味的清新的吻,我当然知道那代表什么。我只是无奈地想:离开了那片星光,什么都变味了。

那天下午,我们终于做了,其实我们早就该做了。

那条苹果绿的连衣裙像层蝉蜕一样轻飘飘甩到空中。我第一次以俯视的角度端详她的脸庞。楼下传来了罗大佑的《童年》,开得震天响。我就在这不伦不类的背景音乐里一点一滴地抚摸她。

在她的震颤中,我来临。她抖得像只鸟,可是她非常宁静。

“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里没有半毛钱,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嘴里的零食手里——”

去你妈的隔壁班的女孩吧。我恶狠狠地,甚至是杀气腾腾地想。我们的皮肤在熔化。她睁大干净的眼睛对我断断续续地说:“像坐船一样。”

“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她终于绽放。我抱紧她,床是软的,我们就像在原野上打滚的两只小狮子。我看见了她眼里的性感的恶意。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田,水彩蜡笔和万花筒,画不出天边那一道彩虹,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现在我看不见她的脸。只有她像石膏像一样的上半身。平滑的小腹,柔软的腰,小巧的乳房,第一次凝视她身体时那种巨大的感动我至今还记得。只是她的脖颈,那时候,没有这么邪美地悸动着。那时刻终于来临,是种失控的速度,灵魂的体能极限。

“就这么好奇,就这么幻想,这么孤单的童年;噢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盼望长大的童年。”

她舒展地倒在我身边。长大是件自然的事儿。

然后我发现,她满脸都是泪。于是我就知道,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果然她说:“江东。”她在脸上抹了一下,“我们,还是——算了吧。”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有件事我不能瞒你。”她停顿了一下,“我和肖强,做过这件事情。”

我说:“我知道。”

“谁跟你说的?”她的表情突然很可怕。

“没有人跟我说,我自己看出来的。我早就看出来了。”

“早就?”

“从——六月初的时候吧。”我艰难地回忆着。

“天哪。”她捧起我的脸,漆黑而绝望地看着我,“江东,我让你受了多少苦呀。”

“我只是希望你能自己来告诉我。”我们紧紧地拥抱,我的眼泪滚了出来,“我就是在等着今天。因为我也对你做过这种事情,我——”

“不。江东。”她摇头,“不是的,你和方可寒,那不一样。我跟肖强,不能跟你们比,我知道你爱过她。”

“我爱你。”我打断她,“天杨你记住这个。”

“你也记住这个。”她的眼泪滴到我的手指上,“江东。我爱你。”

我是在下午三点,太阳最烈的时候送她下楼的。阳光一瞬间就蒸发了我们脸上的泪痕。在北明中学的花岗岩大门前她说:“我们算是分手了对吧?明天我还能再给你打电话吗?”我说当然能。她自己笑笑,“算了吧。明天再打电话,说什么呢?”

“走吧。”我说,“让我看着你走。别回头,回头的话,你后果自负。”

“行。”她笑了。

她的苹果绿连衣裙就这样消失在烈日下的车水马龙里。我看了看手表,“三点二十七分。”是我们诀别的时刻。我还差三天满十九岁。

那之后,有好几年,我无论在什么地方看到“宋”,“天”,“杨”这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心里都会尖锐地疼一下。遗憾的是,这三个字实在都太普通了,几乎是随处可见。

尾声 夏夜的微笑(1)

{天杨}

龙威的手术非常成功。按计划,他明年就可以回到学校去了。这两天他一直哀叹自己会比日后的同班同学大上两岁——这件事很难为情。不过他很快就想开了。他说这样他可以让班里的小美眉们见识一下成熟男人的魅力。袁亮亮的病情这段日子也控制得很好。有天他悄悄问我说:“你能不能,给我看一次那个方可寒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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