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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薇安(30)

天色微明的时候。林躺在床上沉睡。

他的入睡的样子和在出租车上的时候一样。

微微皱着眉头,有些忧郁。安蓝穿着大衬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她抽着烟,看他,看窗外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空。

然后她把烟头掐掉。她穿上来时的衣服。旧仔裤,黑色长袖T恤,光着脚穿上球鞋。她把那卷油画夹在了手臂下。她站在床边,轻轻抚摸林的脸和头发。沉默地抚摸他。然后走了出去。

安蓝走在小镇晨雾弥漫的寂静小路上。

有公鸡打鸣的声音。她的球鞋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她有些寒冷。她又拿出烟来抽。

安蓝每次抽烟的姿势都是用力的。她是深深的用力的抽烟,但吐出烟圈的时候,却又非常漫不经心。这是一个小小的象征。

她是个容易沉溺的人,但对结局异常冷漠。

很多时候,她都在不停地抽烟。

她走到小镇的公路旁边。她等在那里。

她苍白的脸一贯的没有任何表情。

雾气中有一辆长途车慢慢地开过来。

安蓝高高地扬起了手臂。

她上了车。车厢里空空荡荡的。她走到最后的一排位置里做下。她用力裹紧身上的衣服。

她打开那幅小油画。

深蓝的背景,笔触凌乱。女孩盘坐着,洁白的身体象花朵一样绽放。漆黑的长发浓密地披散在两旁。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夹着烟。旁边是一行小小的字:十六岁开始变老。林。10月。

她看着它。她微笑着看着它。然后轻轻一扬手,她把它扔到了窗外。

她把对那个男人的记忆扔到了窗外。

一下车,先给殷力打电话。他叫了起来。安,你真要吓死我。你跑哪去了。

谁叫你虐待我。嘿嘿。

你在哪里?

我在长途汽车站。身边没钱了。回不来。

好好好。马上过来接你。拜托你千万不要走开。他慌慌张张地挂上了电话。

我在车站的台阶上坐下来。我浑身发冷。突然感觉自己要生病。另外一边是个流浪的乞丐。一个肮脏的女人,头发和衣服都已经分不清颜色。她蜷缩在那里,身上盖着一块发黑的破毯子。

我看着她。我不知道她是否生病饥饿寒冷孤独恐惧。她也许流浪了很多的城市。她已经无法停息下来。

而我呢,我也不知道可以去往何处。

为了生活,我再次向殷力求援。利用他曾经有过,现在仍有剩余的温情。他不会和我结婚。罗也不会为我而离婚。虽然这不妨碍他们一如既往地温情。也许我该回家了。我一直都是让父亲头疼的孩子。他以为给了我坚实的物质基础就给了我安全。包括毕业以后把我送进大机构里上班。但是他的在孤独的恐惧中长大的女孩,已经梦魇缠身。

远远的,我看到殷力从出租车里钻出来。这个高大的男人很快就要离我而去。

这个给我买冰激凌的男人要到一个比我脆弱的女孩身边去。我穿着他的衣服和裤子。

我已经无力再回到过去。

我微笑地看着他向我走过来。安,你的脸色怎能这么苍白。他脱下夹克裹住我。

就在这个瞬间,我的身体在他的手中滑了下去。 我轻声地对他说,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会难受呢。

我发烧生病了。一星期以后才完全痊愈。

我叫殷力给我父亲打电话。父亲来看我,我对他说,我愿意回去上班。让他先替我随便找份工作。

父亲的脸色无限快慰。殷力也无限快慰。我搬出他的公寓的时候,身上还是穿着他的牛仔裤。殷力揉揉我的头发。他认真地看着我。你要成熟一点,安。你知道吗。你是一个多么会给别人惹麻烦的女孩。

是。是你极力想摆脱的麻烦。我打掉他的手。

我下个月估计就要去美国。他说。我会想念你。我真的会想念你。他拥抱我。

我知道他对我已经仁义至尽。就差帮我介绍一个男朋友。当然他不是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怕我太挑剔让他下不了台。他永远都是一个温和淳朴的高个子男生。所以女孩都想和他在一起。

父亲在民航帮我要了个收银的位置。

他说先过渡一下。因为售票处在幽静的位置,工作非常清闲轻松,也没有领导来管。

做上两天然后休息两天。很多时候,我都是空闲的。空荡荡的大厅,能看到窗外的梧桐树的黄叶。早上有阳光明亮地照射进来。然后等到暮色弥漫的时候,就知道一天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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