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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薇安(56)

她看到了身边隔了一个位置的男人,转过头凝视她。她用手指挡着自己的眼睛,对他说,对不起。

男人说,你喜欢这场电影吗。那时散场的灯光已经亮起。她说,是的。电影有时就象我们灵魂深处遗失的幻想。你在接触它的同时,体会着破碎。

男人轻轻的笑。他穿一条深烟灰的灯心绒裤子,干净的短发和眼睛。他说,圣诞节的晚上,人们都会做些什么呢?也许我们该去教堂听赞美诗。

他们走在街上。天空下一点点细而寒冷的雨丝。在桥上,她伏下身去看江水上起伏的霓虹光影。风把她的发梢吹起来。

她大声地叫着。江边停泊着外地的渔船。

她说,我常常幻想一只船会把我带到很远的地方去。不会回来了。丧失掉一切的往事。

他说,想到哪里去。

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方向。

教堂里挤满人。在一块黑板上,他们看见手抄的一段话,神啊,我的心切慕你,如鹿切慕溪水。

她说,这是诗篇第42篇里的句子。

在人群里,他们听到教堂的手风琴和合唱的声音。宁静的歌声充满虔诚。她没有祈祷。

她告诉他,在她童年的时候,外婆常常带她去镇上的教堂做礼拜。吃饭和睡觉之前都要做祷告。晚上,外婆坐在床边唱赞美诗。她们就是一首一首地不停地唱。

可是一直到现在,我还只是喜欢阅读圣经而不祈祷。有些人的灵魂得不到他想要的依靠。因为注定是流离失所的一场漂泊。

他在喧杂的人声中,俯下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说,我还会背一段给你听。

她没有告诉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要读一段圣经才能入睡。无眠的深夜,往事翻涌。害怕分开的那个人打来电话,告诉她他依然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她要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渐渐地就变成冰冷的尘烟。

不知道为什么,发现自己很难长久地爱一个人。她对他说。很难的事情吗。如果这个男人只是让你感觉更加孤独无助。

你只想离开他。一个人走得很远。

一个人去南京的时候,在玄武湖边看银杏树金黄的落叶在风中飘飞如雨。那时想身边有个人,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在一起看着就好。

在紫金山的海底世界,她看一种远古时就有的鱼。硕大诡丽的鱼,在阴暗的洞穴里游移。她贴在玻璃上,静静地凝望了很久。那时我觉得我的爱情就是这样的一条鱼。丧失掉任何的语言,是宿命的孤独。

她对他笑着说。她的眼泪突然流下来。

他伸出手去,抓住她想挡住眼睛的手指。

他们去了一个小小的酒吧。他给她热咖啡和烟。他有一双敏锐的眼睛,凝视人的视线很执著。她不知道他为何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就象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在对他倾诉。

他还要了酒。他们并肩坐在吧台边,一直在交谈。他发现她抽烟很凶。她说,这是她写不出文字时养成的习惯。象我们这种写字的人,她说,时间长了,就不知道是自己在玩文字,还是文字在玩自己。

最穷的时候,身边只能搜出几块硬币。

没有钱坐公车,只能走一小时的路回家。

习惯了生活的窘迫和混乱。有了稿费会去商店买很昂贵的棉布裙子,和有玫瑰茉莉百合气息的香水。很快挥霍一空。

深夜写稿的时候,有时觉得自己整个人会废掉。脑子中一片空白。很多人不喜欢这些颓废苍白的文字。生存是困难的。

象我这样喜欢躲在被窝里听Punk音乐的人,得学会习惯收拾自己的自尊。可是又无法低价拍卖自己的灵魂。

想过嫁人吗。

想过。但是嫁给谁呢。相爱的两个人是注定无法平淡的继续一生的,不搞得生离死别不会罢手。而和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会比独自一个人时更孤独。

有时想,嫁个有钱的男人吧。我是谋生能力非常差的人。自己很难养活自己。

如果没有工作。

但是我可以看上他的钱,他可以看上我什么呢。

她自嘲地笑起来。她很会笑。笑容灿烂,眼睛都会笑得皱皱的。或者可以同居。

他可以象收留一只小猫一样的养我,每天三顿饭就可以。

他听着她。他说,你让我想起我大学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和你一样的敏感和灵异。可是她后来死了。这个世界不合她的梦想。

可是事实上,这个世界几乎不合所有人的梦想。只是有人可以学会遗忘,有些人却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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