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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娱第一花瓶(343)

不同的是,当初那个十四岁的他,变成了年过四十的苏姨。

苏姨这个角色,是杂糅了奶奶和柯屿童年经历的人物,一方面是端庄秀美的高中老师,另一方面,则是对丈夫烂赌束手无措,同时却也一步步被沉沦至烂赌深渊的可怜虫。对于苏姨来说,叶森搬到了隔壁,因小逍遥扮演的丁丁而彼此熟络起来的时光,是她被救赎的开始。

商陆的镜头叙事是有意迷惑的、吊诡的,两人的交往充满了不语的暧昧,镜头多以固定静态为主,选择的拍摄时间,不是布满蟋蟀虫鸣的静谧夏夜,便是拥有天堂光的黄昏午后,叶森和苏姨沿着河堤漫步,注视着丁丁背着书包快乐奔跑,看上去正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叶森偶一帮她捋起掉落的须发,有她在场时会绅士地说“抱歉”然后掐灭烟,这些细节从苏姨的视角托出,令观众与她一起沉沦在这个样貌英俊、身形瘦削、讲话神秘且云淡风轻的青年人身上。

爱情在镜头的欺骗性叙事下,单方面地生根发芽。

她好想抓住他,攀援住他,依赖住他。

正因为如此,在暗娼馆里,苏姨绝望之中赤脚奔逃——却被叶森自黑暗里一把拖拽而回的情节,才会反转得那么令人毛骨悚然。

「森哥……」苏姨手苍白,纤瘦得只看得到骨头的手,紧紧攥着叶森的手腕时,指节扭曲地突出,「你放我走……丁丁……我还要回去接丁丁放学的……」

叶森隐没在黑暗中的脸倏然一现,漫不经心的,隐约有一丝不耐烦,因为苏姨的挣扎令他要错过今晚特意预约的一碗云吞面。要知道那是很难约的。看啊,看这个女人,她的无袖衬衫浸透了冷汗,散发出化纤衣料的汗臭味,须发凌乱着,两只白色的胳膊因为年纪上来了,有一种松弛的肉感,这令她在挣扎时泛起并不性感的肉浪。

她这么不识趣不雅观,令大家在这桩交易里都不体面。

这一场戏的灯光非常极端,滞闷的暗室里,只有苏姨碎花白底的无袖衬衣,叶森嘴边咬着的红星烟头,以及从开得高高的天窗中渗透而出的几道暗淡光线。整场下来,明暗对比硬而高反差,是典型的「黑色电影」打光法。

观众或许不会懂「黑色电影」通常象征的宿命、偏执以及爱欲和背叛,但这样的布光已足够令他们觉得惶惶然而齿冷,宛如置身密室深海。

「森哥……」苏姨干渴地吞咽着,因为恐惧而倒嗓的声音听着粗粝沙哑,「我不行……」

她死死地瞪着他,画面和声音都静了,程橙爆发出令人惊讶的感染力,她这一眼有绝望、有幻想、有回忆、有不敢置信死到临头却依然不甘放弃的侥幸。

柯屿接住了她这一眼。

他有力地在她腕上一握,镜头扫过,这像是他要搀扶她一把。暗巷里,一台出租车驶过,灯光从柯屿的脸上一扫而过,他只是短暂地明亮了一瞬,继而便再度湮灭在了黑暗中。

「苏姐,你行的。」柯屿慵懒地应了一声,咬着烟的下巴一撇,命身后的马仔上前来,将她一左一右拽住,「试一试就知道了。」

苏姨的声音和泰国佬一同消失在暗室中。柯屿拉过靠背椅,架腿坐下,仰头听了会儿。他是一边听,一边抽烟,一边看一只飞蛾在围着暗淡的吸顶灯扑棱棱地转,百无聊赖的,

「嚯,这个灯……」

这句不在剧本里,是柯屿的临时发挥,镜头内别说群演了,就连苏格非也在心里拉响了十级警报,但是柯屿却没了下半句。

他好像只是忽然想感慨这个灯,但又没什么好感慨的。毕竟,只是一盏普普通通的灯而已。

他低歪着脸,笑了笑。

因为都在阴影里,所以观众并不看不真切。

一墙之隔,呜咽声和咒骂都到了顶峰,又倏尔哑声了,他垂首掸了掸裤腿的灰尘,「要去吃面了,大只佬很难约的,喂阿城,这里交给你了,顶唔顶得住?」

这就是柯屿为叶森在这场戏里设计的全部,淡漠的无聊、一闪而过的迟疑、难以捕捉的、甚至连他自己都不能确定是否存在的怜悯,以及最后的一身轻。

导演喊卡,柯屿梦游般地继续往外走,好像没听到。眼前就是灯光架,“柯老师!”副导演眼疾手快,立时便想拉住他,一错眼,商陆却已经到了人跟前。他毫不避嫌地握住柯屿肩膀,视线深沉地锁着他:“要不要紧?”

柯屿的目光难以聚焦,凝聚又涣散在商陆脸上,喉头不住下意识地滚动着,像在吞咽一杯并不存在的水。

“柯屿,柯屿——柯屿!”商陆用力摇醒他,沉稳地吩咐:“给他水,准备冰袋。”又低声在柯屿耳边问:“醒一醒,这是戏,是假的,你看橙子姐,她好好的——”很轻很轻地,嘴唇擦过他耳廓的瞬间叫他:“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