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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冬天(4)

这是她做事的风格。她喜欢简单。虽然也许有些残酷。

他上来了。他说,从酒吧出来,把你送到酒店。我在出租车里打你的手机。不知道接通后会对你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在拨打。但一直打不通。突然发现自己的心肿胀了起来。是一种从里面溃烂出来的肿胀。

回到家一直睡不着。抽烟。半夜起来喝水。梦见一些透明的发亮的东西。

整整两天,都在持续地睡觉。觉得自己很恍惚。

他的语言在ICQ里不断地闪现出来。

然后他问她,你喜欢我吗。

她拒绝回答。她已经丧失说我爱你喜欢你之类的语言的能力。她只是抵着话筒轻轻地抚摸自己的手指。那天晚上他们只有三个小时。他的身体始终在一米之外的距离。她沉静地放肆地看着他的嘴唇。想着这样漂亮的嘴唇,被亲吻和吸吮的感觉。她只能够为英俊的男人充满欲望。

你穿着黑色紧身的毛衣。你很瘦。头发还是潮湿的。画着颓靡的绿色眼线。嘴唇苍白。你的眼睛漆黑明亮。我知道在沉静的外表下你隐藏的激烈。虽然你只是微笑着看我。什么也不说。

莲娜丽兹的香水味道很浓烈,是凄艳的气味,好像一个孤独的戏子。

他轻轻地叹息:也许我们都是无法给彼此未来的人。

也许彼此都已经丧失爱和被爱的能力,是两个被时间摧残得面目全非的残废的人。

和陌生的身体做爱。漂泊路途中短暂的恋情。一闪而过的幸福和告别的阴影。同居。

背叛。残酷的心情。经历过的事情才能用得上宽容和了解。所以他们对彼此的过往没有任何隐瞒。又或者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彼此的对手。

没有人是能够看得透我的。他说。

那就不需要看透。她淡淡的。

她说,你想和我结婚吗。

他说,是。

什么时候去注册。

明天。

真的吗。

真的。

15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会嫁给第一个喜欢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走路的时候喜欢突然把她抱起来。她总是笑着尖叫着抱住他的脖子。

过马路的时候,他把她的手蜷在他的手心里。那是一双温暖而柔情的手。生日的时候,送近千朵的玫瑰给她。那些碗口大的猩红的玫瑰,在一夜之间就会枯萎。

她知道被一个男人爱着的滋味。她也知道爱一个男人的感觉。

爱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变得空空的。

但是那是很遥远的事情了。在她走上被放逐的漂泊路途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只能爱一个人在一瞬间。而且渐渐地变得自私。也许可以轻率地交出身体。却绝不会轻易地交出灵魂。

有什么样的男人是可以一直爱下去的呢。

她想。是不是在过马路的时候,会用温暖的手紧紧地牵住她就足够了。

她知道。他不温暖。但他的手心摊开在那里。

他和她一样的冷漠。他们清醒地做着这件事情。就像人常常爱上爱情本身一样。

他们都已经走得很长很远。双手空空。漫无目的。筋疲力尽。

只是彼此依然无法安慰。

那么仅仅就是把自己交出。放在一个男人的手心里。

她对婚姻本身没有任何预算。宴席,婚纱,拍照,旅行。各种现实的琐事她都没有热情。她曾经一直在流浪的路途上。她是一个没有任何依靠的人。有了钱会买昂贵的香水和棉布衣服。没有钱的时候,可以用苹果代替食物。

她说,也许同居更适合你我。他不愿意。

他说,只想结婚。

她的家庭一直是她的阴影。她过了很多年孤儿一样的生活。虽然物质丰足。当她想背弃这个家庭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每天晚上他打电话过来。

她说,我是个一直在漂流路途上的人。

他说,不要想得太多。到我的身边来。我们都需要浮出海面。否则会窒息而死亡。

你会不再这样颓废和沉沦吗。她问他。

会。我会重新开公司。我们需要一个家。然后生很多孩子。

你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继续写字。他说。

他们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任何诺言和情话。

他们只想有新的生活。

合适的人。合适的方式。

那是一个寒冷的夜晚。他去南京路接她回家。她拖着很大的行李包等在灯火通明的伊势丹店堂里。她用稿费为他的母亲买了一条柔软的羊毛披肩。行李包里带着睡衣,书还有爱尔兰音乐的CD.她把别的所有东西都留在了她抛弃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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