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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158)

我没有再去过医院,也没有联系过余淮。我记得两天后就是他回美国的日子。

我有那么多不明白的事情,可他已经把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可能我无论怎么改变,在他眼中还是那个可怜的耿耿,自然是比不上他这种一路在康庄大道上狂奔的髙才生的。

狗屁,谁稀罕。

谁稀罕你。

我闭上眼睛仰起头,眼泪通通憋回去。

—个星期后林帆出院了。我们三个去接他,我爸破天荒允许我也开车跟着他。

于是我差点儿又追了我爸的尾。

林帆住了四个多星期的院,病床周围居然收拾出了一车的家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我远远看着我爸和齐阿姨两人忙忙碌碌地把东西都放好,热热闹闹地拌嘴,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个样子也挺和谐的。

林帆还会想起他的生父吗?

那种亲情比我和余淮三年的同桌情要深厚得多吧?我对我爸妈营造的三口之家的气氛的记忆,也应该比对五班的怀念要多得多吧

可是不妨碍我现在看着这两个最终将会相伴一生的人,觉得时间真是伟大,没有什么不登对,没有什么放不下。

我想,我也应该去和自己的过去做个告别,然后将剩下的一切交给时间。

“爸! ”我朝他喊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儿事。”

我是认不出余淮的妈妈的。

尿毒症和类似病例的病房一共有三个,我挨个儿进去转了一圈,没看见一张像余淮妈妈的脸,倒是看到了上次差点儿把我活活吓死的死老太婆。我记得余淮说,她们是同一个病房的,那应该就是这儿了吧。

在六个人脸上巡视一圈,有一个脸庞苍白而浮肿的女人一直看着我。

我想从她的眉目间仔细辨认一下,她忽然开口,问:“你找谁?”

声音轻得像羽毛。

我早听说尿毒症患者做不了重体力活,没想到会衰弱成这样。

“我想看看余淮的妈妈。”

她笑了,脸上病态松软的肉堆到一起去,没有一点儿皱纹,怪异得可怕。

“我就是。你是他的同学? ”

“是,”我点头,“阿姨好,我叫耿耿。”

她缓缓抬眼,不知道是因为疲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原来是你啊。”她说。

我和余淮的妈妈没什么话可聊,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看一看,除了同在一所医院的客气和对长辈的尊重以外,也许因为最后的一点儿好奇吧。

余淮妈妈似乎很髙兴有人来看望她,问了我很多关于我的工作的事情,—直拉着我的手说:“真好,真好,都有出息了了。”

于是,我更加想不起来家长会上那个凶巴巴的阿姨的本来样貌。

“阿姨,祝您早日康复,”我有点儿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也没带什

么鲜花水果的来看看您,我……”

“阿姨记得,当初我还不乐意让你和余淮坐一桌呢,是不是? ”

我没想到她主动提起,以为她早忘了耿耿是谁呢。

是不是人生病了都喜欢回忆?余淮的妈妈拍着我的手,也不等我的回应,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时候是真怕他不走正道,我也没时间管他,他爷爷奶奶身体都不好,爸爸常年在国外回不来,我当然要替他尽孝道。所以对余淮就特别没耐心,做事情不考虑他的感受。这一生病生了六七年,很多事情都看开了,我耽误他两次了,这次不如死了算了,抢救不过来就抢救不过来吧。谁知道,还没死成。”

“您别这么说……”

我说过,我根本不适合慰人。

“他都考上清华了,怎么我就不争气了。家里缺钱,他爸要是那个时候硬调回来,家里就没饯给我治病。你不知道,这个病是无底洞,每个星期都要透析,支撑不了。余淮那时候非要把他的肾给我,我怎么能为了我这条老命,赔了他的下半辈子?换肾之后就是半个废人了呀。后来也算天无绝人之路,等到了肾源,终于花光积蓄做了手术。”

我听得心酸,只能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他爸不能回来,换完肾排异反应严重,要一直吃药,结果比透析还贵,身边儿离不了人。余淮跟我说,他不去北京了。”

余淮的妈妈忽然哭了出来。

“他考上清华了,跟我说他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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