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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51)

“怎么着,我之前遇见红灯难道没停?”

“不是不是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跟他说我现在心情很糟糕,希望他多开—会儿? 这不是有病吗?

“不想回家是吧?”师傅忽然问起。

“嗯。”

“我劝你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早死早超生,你回家越晚,你爸妈菜刀磨得越利……”

他还记着这茬儿呢。我翻了个白眼。

“小姑娘,我这儿可有后视镜啊!”

“师傅,我错了。”

然而这位师傅的确开始慢慢开车了。原本他都快到我家了,路口一打方向盘,直奔犄角旮旯的老城区去了。

我一开始还心生感激呢,后来一想人家乐不得拉到一个不想下车,计价器蹦字儿蹦得欢乐,最后还不是我爸买单。

所以我还是应该感谢我爸。

我摸摸口袋,决心奢侈—把。

“师傅,可劲儿跑,先给我开个五十块钱的!”

“好嘞!”

第二十四章 夜游

(No.133-136)

我的家乡不是一座很美的城市。

北方的城市都有一张粗糙的脸孔,风沙雨雪本就让它天然与精致绝缘,而流水般的市领导班子又习惯瞎指挥,今天重建老城区明天开发大江边,楼还没建好,市长就换了,只剩下一栋栋突兀的建筑挂着艳俗的脸,像青春痘溃烂后的疮疤。

曾经,我是说一百年前,它曾经是个美人。犹太人、日本人和俄国人在那个年代移居此地,各式老建筑浓妆淡抹,却意外的和谐。

重工业桂花有过很多不合理,很多好东西都被毁了。

爸爸说,“文化大革命”时期,那些漂亮的教堂、美术馆和老餐厅都被砸的差不多了,留下的残垣断壁被后人良心发现地修缮翻新,却也涂抹上了一种廉价的现代化气息,再下多少年的大学都洗不掉了。

在我爸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短暂地忘记了他是个喜欢看《还珠格格》和打太极拳的未老先衰的公务员。

可我并没有遇见这个城市最好的时代。曾经它让世界各地的人千里迢迢地赶来,而现在,在这里出生长大的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

我想到余淮,想到那个时间暂停的黄昏,我问他,可不可以一起种一棵树。

人是会跑的,树却没有脚。

看着窗外昏黄灯光下的街景,不知道怎么眼睛有点儿湿。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我觉得某一部分的我自己还停留在黑暗的行政区的窗台上,一遍遍地回放着一句话,耿耿,我们一直坐同桌吧。

内心深处,我一直有一种预感,这也许是我从余淮那里能够得到的最......的一句话。

最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我是知道的,可我不承认。

然而现在整个人刚刚从家长会现场那种懵懂的状态中解放出来,当时没有被处理掉的信息,字里行间,眼角眉梢,都浮现在了车窗上,分外清晰。

余淮和他妈妈撒谎,说自己和男生一桌,是因为他有“前科”。

“前科”对象是他初中的同桌。

这不难推理。

但是,“耿耿,我们一直坐同桌吧”,这又算什么呢?是对初中同桌的怀念,还是对他妈妈的反叛?

我到底还是哭了出来。

车子开到了犹太老教堂。窗外是一百年前,背后是21世纪的振华,只 有这辆车带着我逃离时间的捕获。

我叫耿耿,给我起名的两个人各奔东西,把惨不忍睹的成绩单交给一个外人。

说要一直和我坐在一起的人又口是心非。

我是个被丢掉的纪念品,又被捡起来纪念别人。

我正在后座呜呜呜哭个没完的时候,车缓缓开到了我家小区门口。

但我此时哭出了惯性,怎么都刹不住闸。

“呜呜呜多少钱呜呜呜真的正好五十啊呜呜呜师傅你真专业呜呜呜鸣呜……”

司机师傅被我气乐了。

“姑娘啊,先不用给钱,你慢慢哭吧。”

他用烟酒嗓缓缓说出这句话,就像喊了预备齐,话音未落,我就开号啕。

司机师傅点了一支烟,没催我,也没安慰我,只是打开半扇车窗慢慢吐着烟圈,任我哭得东倒西歪,就跟一上楼真的会被我爸妈砍死一样,先给自己号五十块钱丧。

等我差不多哭累了,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我用纸巾抹抹眼泪鼻涕,还在惯性地一抽一抽,还有点儿打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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