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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66)

本来我就是随便一问,她这么一说我反倒来劲儿了,立刻窜到她身边坐下。

“你干吗?”她警惕地看我一眼,面条还剩下一点儿挂在嘴边,“别那么八卦。”

“你都把余淮他妈要求换同桌的事儿讲成评书了,你好意思不给我个交代吗?”

于是,β竟然用一种有点羞涩的表情看了我一眼。

一开口就把我吓得膝盖一软。

“耿耿,你觉得,张平这人怎么样?”

β一直认为,张平是个乐观朴实的呆瓜。

所以,当她两眼干干低头假装抹泪说自己爸妈凶残冷血,一旦得知她成绩不好还瞒报军情并将家长会时间篡改到他俩出差期间,一定会扒了她的皮来包沙发。

我听完就扳手指头算了算,β这次踩得的确是连环雷。

她以为张平肯定吃这套,没想到,对方端着罐头瓶子(张平自从连碎了四五只茶杯后,就开始用黄桃广口罐头瓶子接水喝了),一边喝水一边悠悠地看着窗外,淡淡地说,蒋年年同学,别装了啊,来之前也不知道往手背上抹点芥末,你是不是很藐视我啊?

β呵呵干笑了两声,放下了抹眼泪的手。

β的爸爸是北京人,不知怎么考到我们市的医科大学来读书,一直读到了博士,在本地娶妻生子,近两年又和β的妈妈一起被调回北京的医院,只是β的户口暂时还没落实。夫妇俩打算实在β高一时将她转入北京的某所高中借读,户口办好了再转为正式生。所以,β在这边的中考志愿是乱报的——可是,她竟然考上了振华的自费生。

振华也算是全国高中名校,至少比β原本转去借读的那一所高中要好很多。于是她爸妈当机立断,让她留在我们这里读完三年高中,高考前再去北京,正好占一下北京高考分数线的便宜。

“你也算留守儿童了。”我听到这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一眼β。

不过意外考入振华之后,她吃的苦头可不少。β底子还不如我呢,振华讲课的速度让她完全吃不消,当我还在数学课上负隅顽抗的时候,β已经和自己下了几十盘五子棋了。

“我当年是非典的幸运儿,要不是因为非典,考试题能那么简单吗,我哪能考上振华?”

β说这话的时候,可一丁点儿感激或者庆幸的神色都没有。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国家不幸诗家幸,”非典这个大人们谈之色变的劫难,在我们看来倒像是一次晚自习土的大停电,喘息中的狂欢,更有很多人,比如我和β,在混乱中意外得利。

死亡的恐慌都没有威胁到我们。威胁到我们的是之后怎么活下去。

“关于这一点我可没撒谎,我爸妈的确能扒了我的皮。”β低下头叹口气道。

这话倒是真的。

β的生活自由又寂寞。她的爷爷奶奶都在北京,外公外婆常年身体不佳,偏偏又只生了β妈妈一个女儿,没有姨妈舅舅一类的亲属可以照管她。她爸妈都是大夫,医院的工作压力巨大,导致这对夫妻脾气很暴躁。β这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是从小练就的,专门用来哄爸妈,顺便逃避责罚,隐瞒祸患。β的父母也没太多时间细细教导女儿,遇到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只会拍桌子发火。如果爸妈知道β把家长会日期谎报在了他俩去北京的时间里,还做了假假条让他俩填,估计都等不及听到她篡改排名表这一项罪名,就已经把她活体解剖了。

怪不得β会想要去人才市场雇个爹。如果试用期表现良好,她甚至可能撺掇这个爹转正。

β东拉西扯,跟张平唠叨完了她的家事和自己认定了永远烂泥糊不上墙的学习成绩,就摆出一副“我已经脑癌晚期了你能拿我怎么办”的表情盯着他。

张平可能是被她气得头疼,烦躁地扯开领口的扣子,把办公室的窗子拉开一道缝,低头点了一支烟。

张平居然抽烟,点燃了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学生,半吊子地绅士了一句:“你不介意吧?”

β敢介意吗,吸二手烟是几十年后肺癌死,不吸二手烟今天就得死。

更何况办公室里橘色的台灯和烦躁却沉默的张平,让β的心里忽然有点儿异样。

β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作为转校大王,她见识过不知道多少种老师。在和张平交锋前,她已经模拟过对方的很多种反应,比如生怕担责任地拿起办公室电话的听筒说“这可不行,得赶紧给你爸妈打个电话”。比如义正词严地大声数落她“开家长会是为了让家长了解情况,你爸妈难道还能害了你?”,再比如笑嘻嘻地安抚一通,鼓励她还是要加油好好学习,成绩总会有起色,然后在她前脚踏出办公室,后脚就把她爸妈从北京请回来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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