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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生淮南:暗恋(77)

“洛洛,考完了?”

“刚出考场,你的电话真是及时。”

“心灵感应。”妈妈在电话另一边笑,“怎么样?”

“挺好。”

“对了,你们圣诞节放不放假?”

“我们圣诞节放什么假啊,你以为我在哈佛啊?”

“我上次跟你提到的那个付姨说,她有个亲戚是T71的,你要是那时候回来,买站台票上车,然后可以补卧铺的学生票。这样你来回就不用担心票的问题了,还是卧铺。回北京的时候和付姨她家一起,鞋也不用她给你捎过去了,但是你正好把她们送上地铁,听明白了吗?”

洛枳笑,“明白,明白。”

她妈妈絮絮叨叨地在电话另一边给她讲具体如何找列车长,时间车次,又问她有没有要紧的课程,说了很久才放下电话。

12月24日是星期六,洛枳计划周五早上上车,翘掉政治课、财务会计和体育课,然后周日晚上返校。

今年12月24日,是父亲15周年的祭日。

洛枳已经有点记不清繁琐的出殡了,从自己家里到火葬场,一路遇到无数陌生的亲戚,在冗长繁杂的仪式中,她都只顾着哭,只有一个阿姨负责照看穿戴重孝的自己。她只要哭就可以了,孩子的悲伤,只是看到一个不会动、面色惨白冰冷冷的爸爸,只是听人家一句“爸爸永远回不来了”,就能哭到昏天黑地,然后累了,休息一下,再被人提及几句,再哭——反正会有很多人蹲下抱着她说,苦命的孩子。然后她就继续哭。

但是不知怎么,在阿姨怀抱中的她突然抬头。那天也是下着大雪,比现在这一场还要大。鹅毛大雪,铅灰色的天空,她睁大眼睛看着雪片从无到有渐渐变大然后落到自己眼里,冻住了眼泪。那样的压抑和盛大突然让小小的洛枳不再抽噎,而是转过身去看人群中的母亲,嘴唇发白颤抖的、正在砸一个泥盆却几次都砸不碎的没有力气的母亲。

她知道,艰难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那一刻,悲伤加重,越过了孩童懵懂的占有欲,越过了眼泪。

刚放下电话,手机又震动。

这次是盛淮南。

“雅思考完了?”

“恩,挺好的。”

同样的问候,来自别人,她就笑笑说谢谢,来自他,就会感动。人的心永远都是偏的。

“一般别人就算是考得好也只会说一句,恩,就那样吧。你还真诚实。”盛淮南的声音很明快。

“是吗。”洛枳没有斗嘴争辩的心情。

盛淮南停顿了一下,又问,“回学校了吗?”

“正在路上。雪积得太厚,又堵车了,我走回去,还好北语离咱们学校不远。”

“我去接你吧。”

“这儿堵车,能过来的只有直升机,你怎么接?”

“呵,对啊。”盛淮南笑了,有点尴尬,很久都没有说话。洛枳拿着手机,没有带手套,很快就僵硬了,可是她没有催促。

“冷吗?”他问。

“恩。”

“没带手套?”

“恩。”

“那把电话挂了吧。你感冒还没好吧,嗓子还是有点哑。把手揣到兜里好好暖和一下。预祝你考到好成绩。”

“谢谢你。”

洛枳把冰凉的手机放回书包里,前面的十字路口混乱不堪,行人从车辆的夹缝中自如地穿梭,她愣愣地看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被伤的再狠,只要对方问一句疼不疼,就能活过来。

洛枳的笑容渐渐转为嘲弄,迎着冰冷的风。

开往冬天的列车

火车行进中一直很平稳,本来这样听着铁轨的声音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很惬意,可是下铺的孩子让洛枳很厌烦。他一直在往地上吐口水,还把大家的鞋子踢得到处都是,在别人睡觉时大声地喊一些外星人才听得懂的话。

洛枳忽然想起高中时在体育馆看台上等待体育课考试的时候,全班女生围坐在一起聊天,说是聊天,其实也都是四五个人主导,其他人只是捧场地迎合几句。当时叶展颜在热烈地表达了对婴儿的喜爱之情之后皱皱眉头说,我最讨厌六七岁之后的小孩子——等我有了小孩,他一长到四岁我就掐死他。大家哄笑,说小心你刚掐死孩子你们家盛淮南就掐死你。

洛枳承认,虽然有时候会暗暗笑她的偏激和幼稚,却又不得不承认听她讲话很痛快,让人有不自觉的亲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