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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旧时光/玛丽苏病例报告(224)

“快期末了吧?”妈妈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复习得怎么样了?”

“唉,就那么回事儿吧。”

“什么叫就那么回事儿?”

凌翔茜抬头,看见妈妈又有些过分激动的苗头了,左脸颊的肌肉轻轻地颤啊颤,颤啊颤,从眼睑一路蔓延到嘴角。

三句话不到,一秒钟前还好好的。

“挺好的,我是说,挺好的。”凌翔茜在心中轻轻地哀叹。

去北京做了手术,休养了一个半月,面部痉挛疑似痊愈之后,再次复发,愈演愈烈。

大夫说,不要让她激动。

凌翔茜很想问问大夫,每一个面部痉挛的中年女人都会配套似的被附赠一条格外敏感的神经,除了玻璃罩子,还有什么办法让她们不受刺激?

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刺激和折磨。何况她妈妈会因为一只开窗时候纱窗没有挡住的苍蝇蚊子而大发雷霆,也会因为一句“就那么回事儿吧”而语音颤抖横眉立目,左脸颤抖得仿佛唐山大地震——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妈妈不激动?

凌翔茜埋头吃饭,忽然一阵疲惫袭来,让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人在面对黑暗的时候似乎就格外容易走神失控,也更诚实。

她轻声问,“妈妈,如果我这次没有考第一呢?”

饭桌另一边迟迟没有声音,凌翔茜张开眼,对面的女人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我上个礼拜跟你们老师通电话,他说你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考了第一名就骄傲了,一下课就往教室外面跑,心散了,呆都呆不住。茜茜,爸爸妈妈从来都不逼你考第一名第二名,但是你要努力,不要想着邪门歪道,你要不是心虚,怎么会问我这个?”

凌翔茜闭上眼睛,低下头不再说话。

又是这样。

说什么都是白费。

她半闭着眼睛,不住地往嘴里干扒着白米饭。

这个情绪永远激动,脸颊永远颤抖,出门必须戴墨镜,陪着爸爸从农村一步步爬上省文联副主席的位置上,最喜欢说“我为你和你爸爸付出了大半辈子”,和第三者互抓头发打得头破血流之后仍然能笑着为自家男人系领带的女人,是她的妈妈。

她忽然想起张爱玲说过的某句话,原文已经记不清了,大意不过是,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她匆匆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却不敢锁门,一会儿妈妈敲不开门又会吵嚷的。

凌翔茜摸出手机,踌躇许久,还是给楚天阔发了一条信息。

“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我活得很累。”

拇指按在发送键上,迟迟不敢压下去。过了几秒钟,啪地拧亮护眼灯,刺眼的白光惊醒了她,凌翔茜连忙把刚才那条短信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正想要关闭,突然又觉得不甘心,慢慢地输入,

“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手机放在桌角,她一边浏览着历史年代表一边等待着,二十多分钟之后才得到一条回复,手机隔着桌布,震动起来感觉微弱,好像颤颤的呼救。

“不好不坏吧。好好加油。”

这种回复,连一句“你怎么样”都不问,直接杜绝了她回复短信的机会。

凌翔茜一边尴尬地苦笑着,一边又庆幸,还好刚才没有把那条信息发出去,不然一定会被对方当成精神病的。

凌翔茜伏在桌面上,冬天总是让人困倦抑郁,她越想越心烦,一把拽过手机,拨通了林杨的电话号码。

“喂?”

林杨的声音轻飘飘的,还透着一点点快乐。

“你高兴什么呢?”凌翔茜的口气有些不善。

“我高兴你也管啊?怎么,你不高兴?”

“我不高兴。”

“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林杨!”凌翔茜不敢弄出太大声音,只能低声对着电话吼。

“我说你一天到晚穷折腾什么啊,你是学年第一,人又漂亮,多才多艺,家庭美满,爱情丰……虽然还没有,但是追你的人多的都能拿簸箕往外倒,你到底哪儿不高兴?”

凌翔茜捏着电话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林杨,为什么连你都这么说。

似乎没有人愿意细心观察别人生活中的细节。凌翔茜一边对蒋川和林杨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小心地掩藏着自己家的真实情况,一边却又奢望他们能通过那些小细节推测出来她心里真正压抑着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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