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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有余,周周复始(9)

甚至当她们的实验被别人的问题难住,尴尬地挂在那里,他也忘记了像小时候一样去大声笑她。

因为下一秒钟,林杨就和当年在鼓号队的绿色海洋前一样,从容地站出来,帮她化解了所有危机,默契十足,天衣无缝。

他还是坐在台下,屁股下的观众席仿佛已经和他融为一体,再也无法站起来。

周沈然的妈妈看到了报纸上全市初升高统考前十名中有余周周而大发雷霆,他一言不发,只是看到在饭桌上沉默地喝汤的父亲很小心地用眼角轻轻瞥了一下版面。

那个夏天过得极为纷乱。

因为余周周的出色成绩而感到痛苦的时候,他突然得知对方的妈妈和继父同时车祸死亡的消息。周沈然妈妈伪装在“死者为大,我也就不提报应这种事情了”之下的窃喜,最终导致了周沈然父亲掀翻桌子扔下一句震耳欲聋的“给你自己和儿子积点阴德”转身摔门而出。

他蜷缩在小屋的床上,听到妈妈追在后面哭喊“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和儿子了?少他妈在这儿假慈悲”,然后用被单蒙住脑袋,疲惫地闭上眼睛。

他从来不需要担心什么。

考得很差?没关系,他照样可以进振华。

余周周和沈屾她们需要万分努力才能得到的名额,对他来说从来不是什么问题。

虽然兜兜转转那个眼睛明亮的小女巫又出现在了他的世界里,开水间,课间操,升旗仪式,中午的食堂,优秀作文展,学年红榜……他总是能看见她,无处不在,独自一个人,或者,和林杨。

他仍然无法控制地追随着她丁点的风言风语和蛛丝马迹。

可是没关系,他知道,她已经没有了巫术。

儿时他把她和她妈妈当作邪恶的蛇精与格格巫,降妖除魔之后,他家自会恢复一片笑语欢歌。

渐渐长大的周沈然终于艰难的承认,魑魅魍魉,不过是他妈妈自己布下的心魔。

是的,那个勾引爸爸的贱女人,终于消失了。

然而,他知道,其实她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周沈然从纷杂的回忆中抽身。

“你来……你来买什么?”他实在不善于寒暄,自己父亲的气质和谈吐竟然一成都没有熏陶到。

“只是回家过年,呆着无聊出来转转而已,”余周周浅笑,伸了个懒腰就坐在了书架旁的窗台上,“你来买什么?”

“随便看看。”说完低头看见自己怀里抱着的考研真题集,他有些难堪。

“恩……还好吗?毕业有什么打算?”

他刚想要撒谎,突然闭上嘴巴,尴尬地指了指怀里的书。

余周周善解人意地笑起来,眉眼弯弯,俨然是小时候的清秀模样。

“家里果然很冷,我都有点受不了了。你……你爸爸妈妈身体怎么样,还好吗?”她一歪头,说得无比自然。

周沈然有些失神。

窗外是北方萧索的街景,光秃秃一片,只能听见凛冽的风声。

他们竟然在这样顺畅而又若无其事的谈天气,互相问候不咸不淡的近况。

周沈然自嘲地笑了:“他们……都还好。”

妈妈又在家里闹了起来。

因为她怀疑爸爸在外面有女人。

她一腔热血献给了两个男人。一个不回家,一个不成器。

高考前夕的夏夜,他独自坐在自家小区的长椅上发呆。第一次抽烟,从爸爸的柜子里偷的软中华,配上超市里买的只一元钱的塑料打火机,按了好几次才点着火。

他只是枯坐着,大脑空白。黑色凌志悄无声息滑行到他身边,车窗落下来,爸爸探头对他说,外面蚊子多,进来坐。

他慌忙扔掉烟头,想要辩解几句。父亲的脸隐没在阴影中,他动了动唇,还是闭上嘴打开车门。

周沈然甚至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最后一次和父亲单独在一起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自己好像和母亲一起已经被父亲打包处理了,所以总是听到父亲对母亲说,你就作吧,好好的孩子,都被你带坏了。

“哟哟,想你那个野种就接回来啊!”

想你那个野种就接回来啊。

周沈然的年少时光就活在母亲这句狠话的阴影之下。他分不清真假,总是觉得,有一天,会有一个眼睛明亮的、比他优秀比他漂亮的小女巫潜入他家大门,悄悄带走他的父亲。

他活得像个疲惫的影子,唯一露出利齿,总是一口口咬向她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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