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拾遗(111)

如此一来，一万石粮食可尽用来救济贫苦。杭州城里一时间情况还算稳定。然而，天气干旱，西湖治理之事更是迫在眉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今此事的利刃便是钱。说起来，乌台诗案后，苏轼保住了一条命，贬去黄州当了个有名无实的团练副使。

无权也少禄。正因为生计需要，他作为士大夫才穿起了短衫，开垦东坡之地，谋生。苏家并非贫穷，只是身为大丈夫养家糊口是责任，即使是那时，他也没被银钱压倒。如今，他却不得不低头。

倚仗章杰的关系，苏知州再次向杭州豪绅请求援手。他要筹备治理西湖的银子。然而这回章杰的面子也不好使了。将米粮肉菜等降至平价不过是损失些虚无的银子，而捐助却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呐。哪那么容易哩。

这日，贾衙内到幽篁楼里吃酒，幽篁楼大门炫彩，迎来送往，夜夜笙歌不似楼外。这说来也没甚奇怪的，这灾害在前，大多数百姓是没那个银钱也没那个闲情逛妓馆的。只是这杭州城豪绅不少。

好比贾西。他家做的是丝绸买卖，又是皇商，这杭州城的灾难对他来说呀就跟没有一样。平时少喝几壶水就多喝几壶酒，多消几盘冰。他哪能知道他家中有多少酒，冰窖中有多少冰。

与贾西同行的不是向国舅，而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君，着一身绿色官员常服。冯妈看着这这翩翩少年人，官阶还不小。迎了上去，走近却听见那陌生郎君甩开贾西的手说道：“贾西，再过几月我就要娶妻了，你带我来这地方做甚。”

贾衙内仍旧笑嘻嘻伸了手去拉他，满不在乎说道：“你都说来，还得再过几个月嘛，着甚急。我是为你好。你如此出身竟未逛过这妓馆，日后与同僚闲聊起来岂不是要被笑掉大牙。快点快点，来都来了，扭扭捏捏像甚么话。”

拉扯之下，迎头装上冯妈，老鸨赶紧作揖赔罪。贾西向她介绍：“冯妈，这位是新上任的司户参军，章杰，章大人。好生伺候着。”冯妈赶紧给章杰见礼，章杰敷衍了一下，转身看望别处。贾西趁机对着冯妈附耳：“可别说本郎君没提醒妈妈，他父亲便是本地商会会长。”

说完，使了个眼色。冯妈心领神会，附耳道：“衙内美意，贱奴记下了，素问馆中正无人。您们请？”贾西当然点头。拉着东张西望的章杰往别院去了。

此时，早有安童小跑着过来通报，琴操亦在林下馆，听了通报便要她带着绿绮回西馆。琴操却不愿意。来人是贾西，可不能任由素问一人接待。素问问安童：“他可是一人独自前来？”

“同行的还有一位年轻官员。”安童答道。

二人以为是向信，素问便让琴操放心，安心回馆中。琴操心下计较，嘱咐了几句，带着绿绮回馆，并叫住了要出门安童，吩咐他将护院派几个过来。安童得命，退了出去。

东西两馆一个厢房在东一个在西，只一排厢房，房前是一个大院，东馆栀桂养瑞香，西馆秋佩辅昙。两馆院门正对，中间有一条五丈宽的石子小路。两旁就如同官道一般种了些树。

刚要出东馆圆门，隐约有脚步声传来，想来是贾西一行人，于是琴操加快步伐，往西馆走。走到路中间，却被叫住了，不用看，光听那轻佻的口吻就知道是贾西，琴操驻步，缓缓转过身，微微行礼：“贾衙内，若无事，琴操便回去了，馆中还有事。请衙内见谅。”

说完自行站直了身子，却没看向他。转身便走。刚转身，罗裙的裙摆还在从左自右摆动，有一个声音传来，听不出是惊讶还是惊喜，那只两个字：“云儿？”

当时，繁星捧月，月光如水，东西馆大门上的灯笼照得通红，“云儿”这两个字眼是在叫我么？琴操心里这么想着，随即又否认了：师傅不可能来此，我大概是听错了罢。夜空中虽没有虫鸣聒噪，但隐约可听见前院的欢歌笑语。琴操想到这轻笑着摇了摇头。迈开了停下的脚步。

“云儿，真的是你吗？”这次，琴操没有否认，她循声而望。眼前人唇红齿白，脸庞轮廓分明，比儿时瘦了许多。那人迎上前抓住她的双肩，满眼欣喜：“云儿，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还好么？”

话一出口，章杰脸色煞白，按住蔡云英双肩的手缓缓地松开了，脸上褪却了欣喜，地下了头，口中喃喃道：“我，我，我。”

身后传来一阵挑衅的口吻：“云儿？章三，你认识她？”章杰不语，琴操说道：“衙内，说笑，这为大人想必认错人了。若无事，小女子先行告退。”说完行了一礼，带着绿绮往西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