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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万两(102)【CP完结】

这二人对答间渐生邪气,乐逾已被重创,却大笑道:“劳大美人担待,下回请你喝酒!”蔺如侬鼻端哼一声,道:“看这些酒囊饭袋,倒尽了胃口,乐岛主还与我提什么酒!”乐逾道:“那就唯有请大美人饮血了!”削掉一颗头颅,那脖颈断口处血流不止,恰似酒坛倒出酒来。

蔺如侬竟灿然一笑,色若春花,正待一步错开,腹中疼痛,难以支撑,长鞭失手,没能将一个男人挡在几尺之外,却见剑锋闪亮,腰间横来一条手臂,乐逾揽住她,一条金锏落地,颀颀捅穿那人咽喉,喉头热血洒在乐逾侧脸上,他眼前一片猩红,头痛欲裂,只差半分就要再度入魔!

猛听得听一声巨响,犹如雷声滚滚,天崩地裂,这山间林木都在摇晃,许多人抱头惨叫,耳鼓震伤,双耳中流出细细的血。乐逾揽紧她,却听一个声音传音入密,道:“随我来!”

那一声震散乐逾的杀意,他如从梦中惊醒,长眉紧锁,刚才竟什么声音都不曾有过,只是劲气震荡,令人以为有暴雷声在耳边响起。于默然中起惊雷,他在寒松寺下山道间曾领教过,这是禅宗六能之一——“一默如雷”。这回施展的人只能放不能收,威力虽大,却远没有当时那僧人修为高深。乐逾一把挽住蔺如侬,让她娇躯倚在自己身上,循传音之处奔去,不过几步,就见到一身破旧袈裟,一个多年不见的故人。

那和尚开路,乐逾拥她飞出十余里,蔺如侬一张面庞银白,微微渗出汗珠,此时双唇才算有几许血色。她抬头察看乐逾,顿时一惊,道:“你!”

乐逾已经毒发,单膝跪倒,以真气护住心脉,再看不清脸上神情。

乐逾醒来时是被水泼醒,周身衣衫全湿。一座佛塔映入眼中,竟是到了金林禅寺内。

他眼前是一道黄墙,墙上垂下石榴色的留仙裙裾,两只歧头履如雀鸟一般偶尔一晃,蔺如侬笑语道:“哎呀,乐岛主可算醒了!”

乐逾另一侧,盘膝坐着一个大和尚,一身破烂僧袍半敞,露出的胸膛背脊上有几道血痕,却是乐逾初入锦京时拜访过的假和尚公孙子丑。三年未见,再见时出手相助的还是这故人。

乐逾倒在泥地上欲笑,扯动身躯,这时才觉得背后隐隐作痛,衣衫已经被磨破。公孙子丑爱剑如命,颀颀剑鞘被他乐逾用于伤敌,公孙子丑捡了乐逾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失去剑鞘的剑用最好的衣裳仔细包裹,藏在怀中,却把乐逾当成死人一路拖拽。中途又被那一干江湖人物拖住,公孙子丑为拦住乐逾的仇敌,把乐逾扔给蔺如侬,蔺如侬哪里扶得住他,索性更把他当成一只大麻袋在山林间拖动。

乐逾体内真气乱涌,余毒本来压在丹田,此时也已扩散,他仰躺在地上,却谈笑道:“公孙子丑,我欠你一个人情。”

公孙子丑眼睑颤动,低下头不说话,忽听得有意放重的脚步声,之后一声佛号,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悔妄师侄,先去疗伤吧,我与师兄绝不会对乐檀越不利。乐檀越,实不相瞒,主持师兄早就想与檀越一见。”

乐逾暂时动弹不得,那僧人上前,一身旧衣浆洗干净,眉目平和,年四十许,就是数年前执意点化他,与他打赌使狐狸猛虎皆听服佛法的僧人——这僧人原来是南楚宗师的师弟!

乐逾向那佛塔一望,哂道:“那为何上次我来,宗师不愿赐见?”思悟低眉道:“前次檀越到访之时,时机尚未成熟,若是师兄与檀越相见,出言提点,反而会被北汉国师察觉。”

和尚说“时机未到”“要看机缘”最可笑,乐逾扬声嘲道:“于是老和尚就要做事后诸葛,雪中送炭,让我不得不欠金林禅寺一个大恩。好一个大慈大悲的佛门,救苦救难的宗师!”

蔺如侬娇笑一声,一双妙目在乐逾与那思悟和尚之间游曳。思悟仍是一派谦逊,道:“檀越既然能定下搜神之计,不信世上任何一位宗师也是理所当然。只是檀越身上的毒和伤需要一位有宗师修为的人相助,檀越是否愿意让师兄助你?”

乐逾想笑却笑不出声,道:“有便宜自然要占!”蔺如侬笑得前仰后合,思悟只合十一礼,道:“请。”

乐逾朝公孙子丑叫道:“拿来!”公孙子丑仍如一块岩石,却把颀颀向他扔去。乐逾以无鞘的剑撑起身体,蔺如侬一扭身轻轻飘落他身前,十分妩媚,道:“你们寺内的宝塔,乐岛主一个男人去得,不晓得小女子一个女人去不去得?”思悟肃容道:“佛法面前,岂分男女。女檀越到此即是有缘,去与不去请自便就是。”

这一行三人,为首的一个衣着洁净却破旧的中年僧人,当中是一身泥污,身材高大,步履蹒跚的男人,最后则是个婷婷袅袅的娇娘。

佛塔是一座圆塔,内里如一座中空的山。塔内左右两侧,竟是两壁佛窟,各有几十洞,每一洞中一座石雕莲台,莲台之上尽是如思悟一般的禅宗苦修僧。佛窟之间的石壁上浮雕纹饰,绘满壁画,又凿出许多放置灯烛的小洞。因那塔顶投下的日光只能照亮塔底十丈,日光不能及之处烛火摇曳,一众僧人样貌各异,都有一种庄严慈悲之色,双目闭合,不见不听身外事,默默诵经不止。

而佛塔天顶,留出一个圆洞,日光投入塔底对应的圆池,那池中几片荷叶浮在水上,荷叶间有一支红莲,一支白莲,皆含苞待放。日光照耀,莲池里的水澄澈空明,洁净如无物。莲茎犹如浮在空中,圆盖般的绿叶与红白花苞都朦胧如隔雾,亦真亦幻。

久闻金林禅寺有“双莲”,由禅宗高僧自天竺携来莲子种成,六十年一开落。莲花未开时一红一白,盛开则在弹指间转为金色。乐逾与蔺如侬都是江湖中博闻强识之辈,四目都投在那莲池莲花上,心中暗道:这就是那传说的莲花?

迟了片刻,才惊觉四面佛窟中一个个苦行僧修为都不可轻视,至少有三人已到小宗师巅峰。乐逾迈步走到莲池前日光下,隔着十丈莲池,那伸在水面上疏影薄雾的红白莲花苞后,一个布衣僧人结莲花座,两腿交叠,足心向上。

整座佛塔内高手无数,唯他一人风清月白,手中握一串数珠。那僧人隔着莲池抬起头来,乐逾与蔺如侬皆面露诧异。南楚宗师思憾大师是那思悟和尚的师兄,应该在半百之年,却因为他二十余岁就登上小宗师境界,又仅用三年,就成为宗师,至今容貌如三十余岁。

那僧人双眉平展,若是笑时嘴角上扬,该很可亲可喜。但他虽生有一双合该含笑的桃花眼,却有一种经历过悲苦的平淡,纵是微笑,也只剩悲悯。

乐逾与蔺如侬双亲之中都有一人已有宗师修为,当然不会为思憾大师年过五十犹不老而诧异,这二人所惊的,却是这思憾大师面上有长长一道伤痕,自左眼角到右嘴角,横穿鼻梁,破了他的相。那伤痕年深日久,已经长成白痕,看伤势却是由簪钗尖头那样的利器划出,划出时手还在颤抖。

是谁,伤得了宗师?对宗师而言,旁人只是蝼蚁,蝼蚁如何伤人?乐逾尚未出言,思憾大师慢慢道:“听思悟师弟说,乐檀越喜与人打赌。既然如此,我与檀越赌一局——我可以为檀越逼毒,取出至少两枚九星钉,恢复檀越八成功力。但乐檀越纵使恢复功力,在破除心魔,重归正道以前,也绝对走不出这座佛塔一步。”

乐逾语调更低沉,道:“原来南楚宗师也想困住乐某!”思憾只握住数珠,道:“那么乐檀越赌是不赌?”

乐逾将颀颀插在地上,手虽在抖,却将剑身一半插入地砖,负手环顾壁画上诸天神佛,禅宗诸位隐修高手,越看越是无所畏惧,长笑道:“自然要赌。”

第81章

思憾道:“好。”他声音慢而沉,这一声未落,乐逾忽觉身不由己,几股真气在他体外流转不休,如云一般将他抬高,不多时已升到空中。

禅宗一脉的真气自他经脉流入,又沿脉络运行。之前乐游原教他压制毒性在丹田,若有修为精深的人相助就可以驱毒。可后来毒性随真气运转扩散。如今思憾以宗师之力,将扩散到全身的毒性逐回丹田,真气反向游走,就如分筋错骨,将经脉骨骼肌理以薄刃一寸寸割裂崩开,再箍回一体。

蔺如侬面色几变,越变越差,乐逾周身颤抖,就连脸上都有细细的经络在皮肉下颤动,他整个人泛出一种淡淡青色,双眼紧闭,一言不发,只是咬牙切齿。

她目力极佳,自能看见,乐逾身上青气聚集的同时,膝盖与肩头自衣内闪现两点银光,便是两枚九星钉一圈一圈盘旋启出。终于“叮”地两声,两枚九星钉坠地。乐逾衣衫上肩膀膝盖处洇出两团血迹,那股支撑他的真气骤然散开,一阵劲风冲向周围诸人,蔺如侬以袖掩面。定下心来更是暗惊——一个个佛窟中的苦修僧都纹丝不动,衣袂都不曾被吹动一点。

就在此时,几股更强的真气向他身上冲去,如掌力一般拍在前胸后背,乐逾猛咳出声,嘴边沾上血丝。不是内伤吐血,而是咬牙强忍以致牙根渗出血。

圆塔内静得连吐息声都不可闻,唯有他的咳呕声在劲风中重重回荡。分筋错骨的痛苦过去,周身如火烧油沸,乐逾嘶吼出声,忽然一声巨响,托住他的真气如云散开,不知不觉,时辰已经入夜,月夜清辉照在莲叶花苞上,他由十余丈高的穹顶空中坠落莲池。本该掀起惊天波涛,池畔宗师置于膝头的左手抬起,拇指与中指指尖轻碰,水面上拂过几丝涟漪。乐逾这时才落入水中,只见头顶水波摇晃,池水倒映天色,漆黑澄澈,红白莲花苞投下朦胧几点倒影,池水自四面八方涌来,口鼻间气泡上浮,吐气越来越少,莲池波面如镜,一轮明月浮在池心,波澜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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