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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万两(20)【CP完结】

萧尚醇不置可否道:“本王真愿自己这步犯险是走对了。擅结北汉,若最后成王败寇,本王败了,这条罪过落在谁手里都是个死字。”

莫冶潜道:“殿下雄才大略,不同于兄弟中平庸之辈。他们只看得见连吴吞越试图抗我北汉,可是与北汉对抗,又怎么好得过釜底抽薪与北汉结盟,一同瓜分东吴呢?拘于南北之见,还要与东吴共享中原,哪里如殿下有远见,若此事成,我国国主愿与殿下订约,一南一北,隔江而治。”

萧尚醇又问道:“贵国主真的只要西越与延秦郡?”

莫冶潜恳切道:“我国疆域辽阔,草原广袤无垠,对国土自然没什么多余的野心。西越早已对我国称臣,要西越顺理成章,至于延秦郡,久攻不下,只能向殿下这未来的中原之主讨要了。”

他是北汉磨剑堂的使者,北汉对中原边境虎视眈眈,如狼如鹫。萧尚醇心中暗道狼子野心,天下皆知,尚对本王口蜜腹剑,但仍笑道:“贵国主确实大方,本王也不会小气,除延秦郡外,并州亦可奉送,反正这两地本不是我大楚国境。只是……”他居高临下地看了莫冶潜的手指,道:“本王观乎来使与本王那静城王皇弟似有些私怨啊。”

“殿下好眼光。”莫冶潜忍住恨意,柔声道:“实不相瞒,莫某此番出使确有私心。却绝不敢为私怨坏殿下大事。请殿下再等上一个月,殿下什么也不需做,待到东吴延秦公主至,莫某自然有把握让静城王、蓬莱岛主,与那田氏公主闹出丑闻,使他们千夫所指,身败名裂。除此之外,多谢殿下昨夜借出死士,我此番使楚,也为清理一个师门败类,带回他偷走的医经。师尊宽宏大量任他自生自灭,我却不能让这种叛徒再苟活世上。”

天明多时,乐逾才回到春芳苑,萧尚醴却早已不在。

中庭山樱开得极好,石山上垂丝海棠未绽,春深如海,帘幕挽起,侍从撑起一顶顶翠绿帷幄,不叫日光灼伤阶下的牡丹。他随侍女步入,正遇上史宜则退出,对他敛衽施礼。锦屏之前,辜浣端起药碗,小几上三只盛蜜饯点心的高脚银盘。

乐逾道:“怎么,那小静城王不守着春芳苑至通宵,就这样走了?”

辜浣看了看他,缓缓道:“小九天未明就入宫问安了。”

乐逾展扇动作中途停下,她轻叹一声:“并不是我出谋划策在背后怂恿,是他自己对我说,不管这件事缘由如何,大好时机不可放过。在京尹呈报之前入宫请旨协查。”

君父若许他协查,就要给他权。若不许他协查,他也放出了一个讯息:楚帝的幼子自今日起,踏入争权夺势的朝局。

楚帝对静城王最宠爱本是因他是太子胞弟,绝不可能继承皇位,只需承欢膝下圆满一国之君为人慈父的心愿,而无需承天下之重。

可当这个儿子一旦走上如其他兄弟一般夺位的路,他在君父眼中将与其他皇子再无二致,这是一条不归路,成也好败也罢,他不能再退一步回去做父母不解世事的爱子。

乐逾语调平平地道:“阿浣,我知道顾三求的是什么,但我从来没懂过你,为何你执意要当谁背后的谋士。先是太子,后是静城王。你明知静城王现下还不是出自本心地想坐那个皇位,为什么偏偏要他走上这条路。”

当年昭怀太子为辜浣之父翻案,寄她一封信。展信以后,辜浣告知义母乐羡鱼,愿依南楚与辜氏当年的婚约,嫁太子为妃。蓬莱岛既然绝不涉入各国朝政,便请义母与她断绝关系。

蓬莱岛内诸人虽不宣之于口,却对此事有众多猜测。或者猜辜浣是感太子为其父翻案的恩义,以身相许;或者猜她因太子一封信动情。

也有猜测她贪恋权势,嫁与太子是为做来日国母的。此种猜测在辜浣出嫁以前已占上风,蓬莱岛上有人窃语议论,骤闻屏风后长剑出鞘之声,肝胆欲裂,半晌,屏风后其中一个人影空了,只得辜薪池绕出,道是不必怕,少主已走远了。再去碰那屏风,竟一触就从中裂开,轰然倒地。

乐逾先行离去,就是不愿认说话之人的脸。然已怒气难遏,这番无声处的大发雷霆使得蓬莱岛上此后人人对这事哑口。哪怕她成为太子的闺中幕僚,帘后军师,几乎坐实了弄权一说。

可惜造化弄人,太子还是死了,她如竹篮打水一场空。辜浣勉力笑笑,道:“你与我自然是不一样的。你是遨游万里的鸿鹄,我是附翼于人的燕雀。你是坐拥蓬莱岛,天子找上门还嫌麻烦,避而远之,我是日思夜想只求权柄在手而不可得——”

乐逾厉声道:“你说够了?你是怎样的人,我有眼无珠?”桌上银碟都微微震颤。曾朝夕相处,辜浣为人如何他自有定夺,轮不到旁人评论诽谤,也轮不到她妄自菲薄。乐逾头脑一阵阵发痛,忽然闪现一种可能,如一捧冰雪灌入天灵盖,道:“阿浣,你该不会是,借静城王为萧尚酏报仇?这个仇你报不起!”

萧尚醴领了谕旨,从宫中出来,才进春芳苑,便见乐逾现身,萧尚醴身边侍卫即刻拔剑护住他,萧尚醴皱眉道:“无妨,收起来。”侍卫才退后。

乐逾道:“静城王殿下可有空听在下一言?”

萧尚醴怔了怔,从未见乐逾这样正经,在这春光融融的园林中,竟周身冷肃,听从他的话,命令道:“都给本王下去。”屏退左右,道:“先生请讲。”

乐逾道:“我是天下间最不该问这句话的人,可是除我以外当今天下不会有人这么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地问你。静城王殿下,你真心想要那皇位?你真思量清楚了。”

他是天下间最不该如是问的人,乐氏祖训,凡我子孙,不得与国王诸侯往来。世世代代,纵情山海,寄身江湖。蓬莱岛上的人多因怀璧其罪,才逃离各国,扬帆出海,求得乐氏庇护。

他不能掺入南楚夺位一事,却踩了一脚进来,对静城王太怜惜,本不该他问,还是他问。

乐逾在一棵花树前止步转身,萧尚醴却暗自欣喜,他自幼天之骄子,万般宠爱,只知我想要什么,又哪里顾得到蓬莱岛的立场。他只道乐逾在关心他,竟也顺从道:“我知道,先生是不信我已深思熟虑,下定决心。初见之时,先生传话问我是否想要皇位,我尚且举棋不定。上回欲拜先生为师时,却已经说得出‘如登帝位,将奉先生为帝师’的话来。”

乐逾道:“这么说静城王殿下已经立心明志了。”他既然要知道静城王的真心话,索性运起正趣经的心法,一字字间蓄意施加内力,以威势凌驾一个不通武功的十七岁少年。

萧尚醴不由自主退避,背后已抵着树干。乐逾从未对他如此放肆张扬地施展过剑气,他不想萧尚醴争那皇位。这一人身上接近宗师之势排山倒海而来,萧尚醴退无可退,隐忍地低垂袖口,在这威势前俯首,他心中想到,若我不争位,来日寿山王得位,难道母亲与我还有生路?却宁死不要在这人面前露出凄惨,强撑道:“先生第一次问我,我还不敢……因为从前太子哥哥在,我不敢想。可是就是因为先生问了,我才发现自己现在不必不敢,有哪一个帝王家的子孙会对皇位无动于衷?”

高处落花簌簌,乐逾听他如是说,扳过他下巴笑道:“但是殿下竟不敢抬头直面我说话。”他只道罢了,本不是同道人,自然无缘分,才撤去内力,萧尚醴这才有喘息之机。

乐逾道:“殿下有野心,可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做。要是真参与争位,千难万险,可不像如今我问殿下一般容易。我不会助殿下,但会保殿下不为人所伤,春雨阁会助殿下,太子妃虽也会助殿下,但她在京中留不长久,至多再三个月我便会带她走,这由不得她。她也不知道她转给殿下的不是长命蛊,而是与我身上情蛊中雄蛊一对的雌蛊,虽能保命,却有可能带来种种异样感受,想必殿下近日已察觉了。雌蛊换主后至少要留三个月再取出方对宿主身体无碍,殿下已不再需要那蛊虫,时间到时,我会请人为殿下取蛊,确保不留后患。从此蓬莱岛与殿下两不相欠。”

萧尚醴闻听这一席话,急怒攻心,从牙缝里挤出冷冷的声音,道:“蓬莱岛就这样想与本王两不相欠,本王自当如先生所愿!就当还先生的救命之恩。”那一番雄蛊雌蛊的言辞在他心里如春雷滚过,炸响许久,他才道:“那情蛊……能早取出就早取出,否则本王想到在两个男人之间,真叫人作呕。”

他胸口剧痛,心道:难怪我对这人,原来都是劳什子蛊虫作祟。却没有如释重负,直如一松泄狠狠提起的这口气,就要落下泪来。心里又道:蓬莱岛算什么,你有眼无珠,竟把一个蓬莱岛看得比我重!我总有一天会让你后悔来求我。

乐逾听他说“叫人作呕”,耳中刺痛,道:“殿下能这样想是最好。情蛊一事,你知我知,在下不准备知会太子妃。”萧尚醴仍僵立原地,乐逾道:“在下已无事了,请殿下自便。”

萧尚醴忽地看见他随意披上的衣衫领后一抹红痕,恍然叫人以为是花瓣,咬牙道:“话说回来,凌先生当年赠与阿嫂的是情蛊,襄王有梦,神女无心。阿嫂心里至今念着兄长,本王提醒先生一句,不要自作多情,以免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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