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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眼泪,以沉默(62)

她不停地呕吐,吐得昏天黑地,却都吐不出什么东西。丁菲菲也醒了,迷迷瞪瞪地扒到门边:“还好吗?”

“没事,你去睡吧。”谢微时提着方迟垂下来的长发,对丁菲菲说。

丁菲菲瞪着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哦”了一声,又梦游一般地回去睡了。

方迟吐得剧烈,眼泪控制不住地从眼角淌下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一些,她觉得自己狼狈不堪,又挣扎着去洗手池。谢微时一直沉默地搀扶着她,她的手颤抖得厉害,开水龙头开了好几次。谢微时用水杯接了水,喂给她漱口。

方迟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走了,手脚都使不上劲。她站不稳,谢微时几乎是单手横拦着她腰,让她靠在他怀中。方迟伏在他胸口呼哧喘了半天气,满耳里都是他那沉沉的心跳声。随着那种有序的节律,她混沌的大脑终于渐渐清明下来。

谢微时抽了几张纸巾擦去她额上的虚汗,问:“现在是什么感觉?”

“头晕,恶心,口渴,烦躁。”

“有没有什么奇怪一点的感觉?”

“脑子里总是在重复同一段旋律,像夜半歌声一样。”方迟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是冰裂里面的吗?”

一提到冰裂,方迟又觉得一股灭顶的痛苦感袭来,仿佛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的末梢都在疼痛,手指和脚趾又无法控制地蜷曲了起来,谢微时不得不双手去捞住她。

“是,又好像不是……”方迟咬着牙说。

“还有什么感觉?”

“很恐惧……”方迟很不情愿地承认,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怎样的恐惧?”他不依不饶地追问。

“对于未知……总觉得到处都藏着人,想要袭击我……”方迟自认为是个无所畏惧的人,连死都不怕的。然而自受伤之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在不断地挑战她的自我认知,这具身躯越来越不听使唤,总是会产生令她觉得耻辱的感觉。

她十分不自然,极力想要掩饰这种耻辱感,对她来说,这种耻感不啻于一个女人首次在男妇科医生面前张开大腿。谢微时曾经也是学医的,为什么学医的人都这么热衷于让人暴露自己最隐秘的一面?

“你拿我当冰裂的小白鼠了?”方迟虚弱地问,试图换一个话题。

“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已经是了。”谢微时说。

“你……”方迟想发作,却没有气力。这时谢微时说道:“我拿了荤抽的u盘,本来想自己看一次冰裂,没想到还是被你抢先了。”

“呵。”方迟靠在他颈边低笑了一下,“既然想看,怎么拿了这么久也没看?”

“需要找一个同伴在旁边盯着。一个人看,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人真是谨慎。方迟心中想。她稍稍动了一下手脚,刚才那股难忍的痛苦终于稍微过去了些。如果说刚才的意识都集中在精神和身体的痛楚上,这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身边这个男人的存在,意识到了周遭环境的不一样。

“这是在哪?”

“你救的那个姑娘家里。”

“现在几点?”

谢微时看了眼手机:“三点二十五。”

“我要回家。”方迟扳着他的手,试图自己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双腿一软,险些又摔到地上。

“我打电话给何大夫?”

方迟意识到他说的是何心毅,立即道:“不要。”

谢微时叫了个夜班出租车送方迟回家。燕市中本来有许多在公共租车点停靠的智能电动车,用一张市民卡就能够廉价地租用。但谢微时和方迟两人各自心照不宣,并不希望在这种公共交通系统上留下任何痕迹。

丁菲菲披着衣服出来拿给谢微时一百块钱。谢微时收下了,说:“下次还你。”

丁菲菲“哼”了一声。

谢微时说:“你不和她说句谢谢吗?”

丁菲菲飞快地说:“你帮我谢吧!”说着便进屋去了,“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出租车向前行驶,司机是个粗犷的大汉,不开车里的电台,却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醒神,也不问方迟和谢微时是否同意。他沉默地开车,大敞着车窗,凉凉的夜风呼呼地刮进来。

方迟被这带着烟味的夜风一吹,整个人又清醒了一些,恶心的感觉也不那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