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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119)+番外

然而今日,他的……是他的孩子,再一次胎死腹中……是他亲自下的手!

仇人仇人,仇人有了自己的亲骨肉,那到底是仇人、还是亲人?

他明明是要为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报仇雪恨,为何结果却是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苍天在玩弄他么?他做了什么,苍天要如此惩罚他?

“刘徽……”云沉澜吃力地抬起带血的手,勾住他的脖子,“我是真的……爱你呵……”

她微闭了眼,却含了笑意,仿佛是轻轻的吟叹。

“……早就……知道你是谁……了。我……我同父亲一般,生来……触觉敏于……常人。我们的朱砂记……情绪波动……会烫……你未让我……见过,我却第一次就……摸出来了。”

“我知你……从未对我真心,但,最后一次……亲亲我……好不好?”

刘徽魂魄早已失却,痴人一般地呆坐着。

云沉澜奋力昂起头来,一吻羽絮般落上了他的唇。

她浅尝辄止。移开时,刘徽看见她眼中映出一片青紫。

“刘徽……要恨就恨我吧……他究竟是我的亲弟弟,我不能让你……”

画舫猛烈地摇晃起来,像垂死之前的挣扎。湍流急旋咆哮,奔雷之声有似万马奔腾、千山崩颓。

云沉澜紧紧抱着刘徽,随着那万丈飞空白练,直直落下。

飞沫翻涌,水烟腾空。二人在千山万壑匹练遥峰之间,渺小如尘。刹那间被翻涌洪波吞噬不见。

左钧直是眼睁睁地看着画舫坠落天边的。

她和明严赶到之时,行驿的内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于是知道云沉澜赶在明严之前扮作明严上了画舫。

画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怕是永远也无从知晓了。然而刘徽那一声吼叫,在四面山峰中久久回荡不休,痛苦至极,绝望至极。

万劫不复。

她的心在那一瞬如坠冰窟。

她知道,可能她再也见不到刘徽了。

永远,也见不到了。

明严跳了咸池。倘不是林玖下了狠手,他便真的也从咸池泄口跃了下去。

亲卫亲军在咸池瀑布、淇水上下整整寻找了七日七夜,只找到了画舫的残骸碎片,不见半具尸骨。

咸池之下,砅崖转石,万壑惊雷。人落下去,必然粉身碎骨。

明严那里也没有云沉澜的半点消息。

微漠的希望在日复一日的沉寂中被磨蚀殆尽。

桃花谢去,水自长东。风流尽,人易老。

春等过了夏,夏等过了秋。院里的桂子又开了,左钧直独自开了一坛三年前翛翛酿的桂花酒,香远而益清。

月魄如冰。

赤色珠子并朱红穗子在门楣上轻摇,叩得门板叮叮作响。

白日里竟有三绝书局的人来寻她,问《浪荡词》可否付梓,另带来一封银票,却是书局红利。那人老实恭敬,口口声声,呼的是东家。

左钧直抿着酒,翻开了此前刘徽塞给她的三绝书局的契书。

她不善商,可也看得出这一封契书拟得何等周密详尽。无需她上心,那书局自会规规矩矩兢兢业业运作下去。

她从契书中看到,这书局到她手上,流转了五次,将刘徽的痕迹,洗得干干净净。

刘徽行刺一事,明严虽未声张,私底下却严加查探。繁楼、三绝书局等刘徽过去的店铺,俱遭到了查封。

然而刘徽显然早有安排。

朝廷没有查出任何东西来。店铺都已经换到了清白人的手上,只能再度放开。

三绝书局到左钧直之手,更是在朝廷放手之后。

那一日见他,他早已经算好这一切了。

左钧直不易醉。然而几口酒下去,仍有些面热。

只是心头更凉。

心意忽动,索性提了酒,晃晃悠悠,晃到了那一个几乎已经荒芜的宅子边上。

宅子外面、院庭里边的大树没了人打理,愈发长得狂妄恣肆。

左钧直绕了两圈,咭咭笑了两声,生平第一次做了爬树翻墙的事情。

她做这些事情做得高兴,仿佛刘徽就在院中看着她,素色芳风三十二骨扇半掩了脸,赞一声:爬得好!

庭中杂草丛生,吟虫鸣叫。撒金碧桃的浓密枝叶旁逸斜出,夜风中飒飒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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